白桦林的永恒夏日CP(33)
写完《泥沼》后,阿列克谢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写任何东西,学校布置的论文消耗了他大部分的精力。
1982年初,阿列克谢独自踏上了开往普里皮亚季的火车。此时他已经有接近三个月的时间没有收到瓦列里的任何消息了。他安慰自己是因为瓦列里的实习工作太忙了,又或者伊万的死亡掐灭了他本就微弱的交流欲。
刚下火车他先去了瓦列里位于体育大街的公寓,门是锁着的,无人应答。回到家中后他又去敲了对面的门,奥列娜开门说瓦列里一个月就来这里一两次,她听说她的小儿子经常去一家名叫“银河”的舞厅跳舞。
“我丈夫猜测他是在舞厅认识了心仪的姑娘,想着哪天他能把姑娘带回家早日成婚呢。”奥列娜欣慰地笑了起来,笑容中带着希冀和藏于眼底的苦涩。
阿列克谢愣了片刻,随后僵硬地笑了笑,礼貌告别了奥列娜。
晚上八点钟的时候阿列克谢找到了那家“银河”舞厅。这家新开的舞厅以最新潮的迪斯科为名,金属大门上方贴着霓虹灯带拼成的字母,“银河”在闪闪发光。阿列克谢推门走了进去,室内暖气开得很足,天花板上的旋转灯球投下五彩斑斓的光束,扬声器里传来的音乐震耳欲聋。年轻的人们脱去厚重的外套和围巾,在闪烁着光的方形舞池里随着音乐跳舞。
阿列克谢走向角落里的吧台,壁柜上方悬挂着列宁像。
“需要喝一些什么吗?我们有果汁和汽水,如果您想饮酒的话,我们还有一些低度酒精饮料。”侍者走上前问道。
“有伏特加吗?”阿列克谢漫不经心地问。
侍者会心一笑,从关着的柜子里拿出一瓶伏特加,阿列克谢把钱递了过去,脱下大衣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音乐短暂地停了下来,鼓手重新挥起了鼓棒,键盘手紧接着奏响了一首新的歌曲,更多的年轻人走上了舞台。一个年轻的女孩走向阿列克谢,她看上去不过十八岁。
“你一个人吗?”她靠近大声问。
阿列克谢点头,她轻轻牵起他的手,脸上带着两个浅浅的酒窝。
“我不会跳舞!”阿列克谢有些惶恐地摆着手说道。
女孩像是没有听到似的,拉着阿列克谢的手穿过三五成群的人们往舞池上走去。阿列克谢恍惚着顺从地跟着那只牵着他的手,刺眼的灯光不停地忽闪着,年轻女孩甜美的笑容在他眼前模糊起来,四周的声音也逐渐变得不清晰,他像是回到了童年时沉进普里皮亚季河里的那个瞬间,世界和他之间隔着流动的河水。
刹那间,一件熟悉的衬衫出现在他眼前,阿列克谢抬起头,他看见了一张脸,那张脸很年轻,下巴上带着青色的胡茬,浅色的眼睛在变幻的灯光下呈现不同的颜色。
那双眼睛在盯着他。
好像有一双手突然提着阿列克谢的衣领,把他从水里拽了出来,他眼前的画面瞬时变得清晰,他听见耳边的音乐正大声歌唱着自由和爱。
阿列克谢站在原地,周围的人们忘我地跳着舞,瓦列里站在他面前看着他。
“你为什么在这里?”瓦列里吃惊地问道。他的身边站着一个黑发姑娘,绿色的眼睛疑惑地看着阿列克谢。
阿列克谢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摇了摇头,像是没有听见这个问题。
瓦列里撇下那个黑发姑娘,大步离开舞池,一把捞起放在椅子上的大衣,朝着门口走去。阿列克谢紧跟在他的身后。
室外的冷风吹得阿列克谢打起了哆嗦,他穿上大衣,忍不住想跟身旁的瓦列里说些什么,后者注意到了他的欲言又止,却只是面无表情地摇摇头,裹紧外套径直往公寓的方向走去。
瓦列里的公寓离舞厅并不远,两个年轻人一路上都没有说一句话。黄橙色的灯光倒在坚硬的雪地上,浸泡着道路两旁白桦树光秃秃的影子。阿列克谢听见雪在他们脚下发出干脆的沙沙声,他忽然感觉自己正在不可挽回地走向命运。
“你为什么不回我的信?”公寓门关上的瞬间阿列克谢终于忍不住发问。
“谁让你来‘银河’找我的?”瓦列里反问道。
“你的母亲。她说你可能是在舞厅里认识了年轻姑娘,他们希望你早日成婚,”阿列克谢说道,“就像伊万那样。”
瓦列里皱起了眉头,他转过身去点燃了一支香烟。
“伊万。”他咀嚼着这个名字,随后苦笑了一下,“你还在写小说吗?”
“为什么这么问?”
“彼得两个月前回了一趟莫斯科,他说莫斯科的学生群体里很流行一本地下杂志——《信鸽》。其中有一篇文章描写的正在进行的阿富汗战争与官方宣扬的大相径庭,引起了很大范围的讨论,反响热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