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病(49)
女人渐渐出现在光圈边缘,用匕首轻轻拨开一条条垂落的锁链,鲜红的血顺着手腕滴下,被混乱的脚步踩成一片更深的黑,后来陈誉发现,那条蜿蜒的颜色,一直从楼梯口蔓延到自己身后。
老人黏腻的手几乎打不开最后一把枷锁,女人目光涣散,左摇右晃的撞上圆台,锁扣“咔哒”一声轻响,陈誉被用力推了出去。
“跑!”
陈誉头晕目眩,甚至没有站起来的力气,他想起来了,这次被惩罚的原因,是精密体重秤上多出来的一个小数点。
奄奄一息的老人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无法躲开来自至亲骨肉最后的凌迟,干瘪的嘴唇轻轻翕动,陈誉知道,她再重复那个字,跑。
她这一生都在为这个字努力,可他一生都没能做到,他不能。
无论他逃去哪里,她都是他无法舍弃的牵挂。
陈誉嘴唇崩裂,拼劲力气扑了过去,和女人一起滚落舞台边缘。
涌着血的手腕砸在他的颈侧,那是曾经跟他心脉相连的温度,陈誉晕眩的快要窒息,但还是抖着手攥住那条脆弱的手臂。
“妈妈……”
陈誉恶心的想吐。
陆曼抖了一下,转头看向眼前那张与自己肖似的脸,她曾经也这样风华正茂,美的动人心魄。
“……孩子?”陆曼眼神迷茫了一下,紧接着被偏执的疯狂取代。
“我有一个孩子……”陆曼说。
“……别怕,我们不会孤单,我们会去一个再也没有痛苦的地方……”
舞台中央的老人保持着那个推出去的姿势,脑袋无力的垂着,在瞳孔涣散的最后一个瞬间,看到那把闪着寒光的刀,划破了年轻的手腕。
“我那时昏昏沉沉的,什么也记不住,有时候睁开眼睛,李老师就守在我身边。”陈誉说,闫驰不知道在他短暂沉默的这几秒钟里,发生了怎样毛骨悚然的故事。
她不眠不休的守着他,为了不去厕所连口水都不敢喝,她用自己的方式从阎王手里抢生命,可最后还是出现了纰漏。
陈誉被他失去理智的母亲找到,她劫持了他,也可能是骗,总之陈誉没有反抗,被她带到了天台。
期间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陈誉被赶来的人解救下来,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母亲坠楼身亡,后来他被李老师带离了海市,那辆出租车在路上发生了意外,他也差点死在那场事故中。
闫驰简直无法想象,一个干瘪瘦弱的六旬老太太是如何在四面楚歌的情况下护了他半个月,又是是如何千里迢迢连夜赶到海市的。
他突然就有点后怕,如果那天没在路边吃那碗面,如果李老师没有迅速的清醒过来喊出陈誉的名字,如果她一开始没有及时出现在海市,那结果会是怎样?
“我抓住一根稻草,就拼命的缠了上去,”陈誉说,“那是因为我从小就坏,身体里流着劣质的基因,连血都是臭的。”
“有人在我的手腕上割了一刀,我就骗她跳下深渊,有人拉我回到人间,我就赖上她,搅得她不得安宁,”陈誉努力想别开视线,可那双眼睛太明亮了,他舍不得。
“有人在我心上轻轻碰了一下,我就骗他算计他,让他陪我一起去死。”陈誉慢慢的说,“我就是这样,烂透了。”
“讨厌我吗?”他终于别开视线,目光平静而空洞,带着死一样的沉寂,“我一直都在算计你。”
闫驰动了动唇,有什么话梗在心口。
讨厌你什么?
讨厌你拼命的活下来?讨厌你生来就在深渊?还是讨厌你一命抵一命等价交换?
闫驰轻轻捧住他的脸,让他看向自己。
“怎么自己一个人扛了这么久?”
陈誉的睫毛抖了一下,眼珠顿挫的移动,闫驰就盯着那一点点的光,慢慢的说:“这些都不是你的错,那是你自保的本能,没有人可以比你做的更好,那些拖你下地狱的人才该下地狱,那些制定规则的人才应该受到惩罚。”
微弱的光聚起来一点,比尘埃还要暗淡。
闫驰轻轻笑着:“你的人生不该被任何人操控,你就是你,不管你是远在天边的星星,还是落入凡间的沙砾,在我心里,你都是最珍贵的宝贝,别觉得自己不好,以后让我陪着你,好不好?”
陈誉被一只残破的臂膀搂进怀里,他的后颈被温柔的托着,下巴垫在缠满纱布的肩膀上,凝固的血液好像开始流动起来,不温热,却没那么寒冷了。
“那天之后你说不想再见到我,骂我是强|奸犯,你说看到我都会恶心,可我没听,”闫驰娓娓的说,“我去了你去过的所有地方,我一直都在远远的注视着你,我以为可以一直这样直到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