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麟纪(10)
玉麟跌在床角,费力起身,抓住秃头男人的腰,“不许打我妈妈!不许打我妈妈!”
秃头男人正打在兴头上,哪允得玉麟碍着,抬脚后踢,把玉麟踹回原地。
“老子打你是要让你记着,什么叫以夫为天!”秃头男人对着母亲大吼,“看你这婆娘心里还惦着那死鬼!”
玉麟一怔,脸色发白,嘴唇颤抖,重重地吐出:“不许你污蔑我爸爸。”
“呦,爸爸,叫得多贴心,看,这就是你教育的种!”秃头男人扯着母亲的头发。
母亲蓬头垢面,脸上爬满细细的眼泪,却不敢大声发出声音。
“妈妈,妈妈。”玉麟急着去妈妈那边。
秃头男人阴笑着,扯着母亲的头发又绕了圈。
“看清楚了,老子才是你爸爸,这个家老子为大。”秃头男人露着黄黄的牙齿,浑身酒气熏天。
“不,你不是!”玉麟坚定地摇头,两眼直直看着秃头男人。
“老子最看不惯你那眼珠子,一股子逆劲!”秃头男人恶狠狠地啐着玉麟,“死鬼早就在阴间地府了,别他妈的和你婆娘一样,心里记着!以后你们都得听老子的,老子说什么是什么!”
玉麟摇头。
刷一耳光劈在玉麟脸上,白皙的皮肤上陡然显出五个红色的指印,玉麟感觉嘴角有血丝的咸味渗进来。
“老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玉麟又摇头。
又一耳光。
不知道挨了多少耳光,玉麟的小脸红肿得有些变形,惟有那亮亮的眼睛仍坚定地回视着秃头男人。
“这是怎么回事?!”外婆推门进来,尖声叫起来。
“玉芬,玉麟!你们怎么了?!”外婆惊慌失措,连身上那件青色牡丹花绸子的盘扣都没系好。
“耀球?!你做什么?什么大事要打他们!”外婆心疼地揉揉玉麟的脸。
“呦,妈,你咋起来了?吵着您睡了?没事没事,我就做做教育,这母子俩把我当臭屁看。”秃头男人放下母亲的头发,光着膀子,扯拉身下的大红四角裤,挤着肚子的褶子,一屁股落在床上,光脚在地上寻摸着拖鞋。
黄狗
外婆一怔,喘了喘气,手摸着胸口顺顺,“耀球,玉芬母子俩做得再怎么不妥帖,你也用不着发这么通脾气,好好说就是了。”
秃头男人哼哼地笑:“妈,不过就教育教育,也没怎么着他们。”
外婆看看小脸红肿的玉麟和披头散发的母亲,心窝子阵阵发搐,平静了下,悠悠开口:“耀球,他们俩母子是有不对的地方,但现在三更半夜,大吵大闹的不成样子,给街坊听到了多不好,再怎么说,都是你的老婆和儿子。”
“老婆,儿子?”秃头男人冷笑地瞟瞟一角的母亲和玉麟,“整日都惦记着那死鬼,他们眼皮子下有我刘耀球吗?呦,还这大个儿子天天拧着劲和我作对,正眼都不瞅我,嘴里刘叔叔刘叔叔,说句难听的,老子找了个带着拖油瓶的二手货!”
字字刻薄,母亲听着两行泪簌簌流下来。
外婆抽着嘴皮子,抖着眼皮褶子,面色灰白,好久才转头,“玉芬,你也有错,怎么说耀球是你丈夫,出嫁随夫,你该听他的。”
“妈,您倒是说了句在理话。”秃头男人扯着笑。
母亲点点头。
“玉麟,你别不懂事了,张口闭口刘叔叔太不规矩了,来,叫爸爸。”外婆轻轻推着玉麟到秃头男人面前。
玉麟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穿着汗背心,像堆面团子陷在床沿,肠肥脑满,灯光下照着那油光光的脸,头上稀稀疏疏的耷拉着几撮油腻的头发,脸上似笑非笑,浑身散着油哄味。
“不,他不是我爸爸!永远不会是的!”玉麟急着喊出来,两只大眼睛蓄满了清泪。
“玉麟你!”外婆呵斥。
玉麟一个侧身跑出房间,一路跑一路用手胡乱地抹眼泪,一直跑出门外。
幽森森的黑夜,像洒了一天空的墨汁,熏染着浓浓的忧郁和凄凉。
玉麟坐在昏黄的路灯下,小手抱着膝盖,低着头,小声的呜咽着。
一只老黄狗在路灯下嗅嗅地,摊着舌头。喘着气。
玉麟抬头,揉揉眼睛,看见这只瘦骨嶙峋的狗,后腿是被人打折的,一瘸一瘸。
“你在找东西吃吗?”玉麟伸手摸摸老黄狗的耳朵,“你好可怜。”
老黄狗低下头,耷拉着耳朵,凑到玉麟脚边。
“你在这里等着啊,不要走开,我去拿点东西给你。”玉麟抹抹眼泪,笑着示意老黄狗,转身小跑回屋子,从冰箱里拿出一点剩菜,又立刻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