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车门前，眼神发散着，望着陌生的街角巷口。

一站，边上的一个乘客下车，露出挡着的百货商场的广告图，今安转头，漫不经心地瞧着，从花哨的商品看到下，见到地址是：XX京南路45号。

“京南路在哪？”

“在河对面呢。”一个大妈回。

今安哦了哦，垫垫脚，从车窗上望，虽然视野都被高楼挡住了，但她感觉隐隐约约看到了在京南路的黑纱女人，像馅儿、像王珠、像很多女人的神秘女人，也在望着她。

*

兜儿里的钱充足，今安进了一家气派的大旅店。

订了间房间后，她坐在大厅，咬着还热乎乎的虾仁馄饨面，顺带沉思着，她该如何对待明栖。

除了把明栖杀死，实在是想不到什么。

她怎么这么头脑简单，四肢也不发达呢？

都怪明栖，都怪他把自己做成这样！

今安躺着铺着凉席的床上，一觉睡到了第二天的下午。

她快饿死了，拉着铜铃铛，喊了一顿丰盛的饭菜。

吃完，她又困了，浅浅眯了五分钟，反而更困了，她真觉得自己变成了憨吃傻睡的傻猪。

她睡了过去，再看到了黑纱女人。

黑纱女人更虚弱，她的黑纱好像也不如之前黑了。

“天堂”之疫加重，来她家的病人也越来越多。

和尚已经找不到她单独一个人的时候了，所以就不再来了，有可能是他早死了。

她身上的脓包已经被吸干净，病人哭着喊着心疼着叩拜着她，但还是渴求着生命，一点点地舔吸她的血。

今安犹如一道庞大的游魂，定定地注视着这一切。

这会儿，人都走全了，孤零零的黑纱女人，被鲜艳的花草环绕，躺在地板上，衰败地昂着头，与今安对视着。

佩戴的叠串白珍珠项链，哗哗啦啦地流了一地，像白花花的肠子一样，箍着她的脖子。

“我爱我。”她说。

今安醒来了。

天很早。

她抓抓脑袋，双腿慢慢悠悠地晃荡着，坐了一会儿。

天空阴湿地黑糊糊的，不一会，细细点点的雨钻露了头。雷鸣阵阵，不太响亮，催人欲睡。

今安可不想再睡下去，她看黑纱女人已经看得腻歪，她现在想看的是可笑的明栖。

她向旅馆借了一把伞，壮着精神，去了早戏场，磕着瓜子、吃着糖球，喝着椰子汁，听了半场叽叽歪歪的独角戏。

她依次嗦了嗦浸满糖霜的手指，出了戏场，再买了一袋子的糖球，一颗一颗地嘎嘣咬碎。

她去找了别的玩意，听了听阵说书，逛了逛湖中央的茶楼，牵着舞女的手跳了几步，再在复古的街上来回穿梭着，看得眼睛都花了。

要进一个杂货铺买些小瓷人摆弄着玩时，她再遇到了那个蜜蜂男人。

他死了，脸朝上躺在地板上，手握着一把崭新的红手柄铁锯子，似是要杀人时反被人杀。

他死了得有十几个小时了，尸体已僵硬，黑点密布，从头到脚黑乎乎的，两眼则放着金光。

几个记者顶着大雨，举着相机拍照。

咔嚓——今安也入了一次镜。

今安枕着伞柄，细微地偏了下头，抬头看被细雨网住的天际。

猝然，她向前奔跑，欢乐地跳了一下，踩中一滩小水坑，再跳一下，哈哈笑着，然后曲起细白的胳膊，举起枪。

砰。

伞和她重重地倒在了雨里。

她眨着眼，用力眨了十几下，就沉重地眨不动了。

咔咔咔——记者围过来，争相给她拍着照。

【WC，别死的这么猝不及防行吗？】

【它是希特勒用过的最后一把枪。】

【她死了。】

【安安，你忘记还伞了。】

今安幽幽醒来。

这一次不是被吵醒，也不是被热醒，而是她自己想醒来了。

她领悟到白魂所说的“有个地方特别适合你”的意思。

她慢慢地从木船板坐起来，还没醒过来困，就先咧出小虎牙笑，举起枪。

砰。

夏天的火葬场，葬了她。

再醒来，她再坚定地举起枪。

砰。

一黑，一红，一白，她死，她活，她在死和活之中游荡……

“明栖，来见我，我想你了呢。”她张开血色的翅膀，在一死一活的间隔，软和地笑着，特意招呼着明栖。

醒来，今安举枪。

【我们是——】

醒来，今安举枪。

【你们——】

醒来，今安举枪。

【play——】

醒来，今安举枪。

【的一环吗——】

醒来，今安举枪。

【？】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她死着。

她活着。

第106章

修长的手攥成颤抖的拳头，垫在唇边，明栖吸着来自他心内的热气，注视着今安作妖，默数着她死亡的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