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秀一带他拐进了小楼尽头几乎与旁边的围墙紧贴在一起的一条小胡同：“酒吧在地下。”

拽开楼侧面的一扇小铁门，里面竟然有部小电梯，门上糊满了小广告，都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了。

乘电梯下到负一层，壁虎酒吧终于在一片呛人的烟味儿与低低的喧哗声中，现出了它略显破败的真面目。

司胜跟着秀一走进门，踩着满地的瓜子皮花生壳和烟屁股，来到了吧台前。

这里地方非常宽敞，墙是红砖墙，地是水泥地，天花板上露着各种金属的塑料的水管子，没有灯罩的灯管和灯泡就挂在管子之间。

挨着有天窗的那一面墙，现在搭起了一个简陋的小舞台，顶上有一排不怎么亮但是射程很远的白色舞台灯，底下乌压压围了得有五六百人。

桌子和凳子都被撤到了一边儿，人们基本都是站着，一边唠嗑一边抽烟。烟雾飘到房顶上绕着圈儿，被舞台灯一照，就像半透明的幽灵。

“来了啊，秀。”吧台里的大叔跟秀一打了个招呼。

所以他还是这儿的熟客？

司胜朝秀一看了一眼。

“你朋友？”大叔一只胳膊趴到台面上，看了看司胜。

“大学里的同学。”秀一说。

“喝点儿什么？”大叔转向司胜，伸手拿了个杯。

司胜眨眨眼，脑子里一片迷茫。

虽然他平时穿着打扮看着有股不良少年那味儿，但其实真是个挺循规蹈矩的好学生，在高考填报志愿之前甚至连网吧都没进过的那种，更别提抽烟喝酒了。

沉默了一会儿后，一番搜肠刮肚，司胜终于从记忆的不知道哪个角落里挖出了一个忘了从哪儿看来的酒名，赶紧说出了口：“长岛冰茶！”

……希望别是个度数太高的吧。

他有点忐忑，但不想被人知道自己都成年了还不会喝酒。

大叔从酒柜上拿了一瓶什么，要往杯里倒，秀一却伸手把杯口给盖住了。

“……给他马利宝可乐。”他用刘海朝司胜这边看了一会儿，然后对大叔说。

司胜脸红了，感觉他全看出来了。

“瞧不起人是吧？”他瞪了秀一一眼。

“也是酒。”秀一笑了：“低度数的。”

等大叔调好，司胜红着脸尝了一口，椰子味儿的，还挺好喝。

“喂，喂喂。”

小舞台那边，拿着麦克的主持人在给音响做最后的调试，Battle即将开场。

司胜回头往那边一看，人群全都拥到舞台周围，包了个水泄不通，已经根本看不到里面什么情况了。

“我去，这不都堵完了吗？”他对秀一说：“早点儿挤进去好了。”

“没事儿，你俩坐我这儿来。”大叔说着打开吧台挡板，从柜台底下拽出了两把折叠梯子支上了。梯子很高，是踏板挺宽的那种，能坐人。

司胜和秀一进到吧台里侧，一上一下合坐了一把梯子，大叔自己坐另一把。从这个高度刚好能越过人群，以四十五度的视角把整个舞台尽收眼底。

“开始了。”秀一说。

“呦，大家晚上好。这里是壁虎酒吧Undergroundbattle第八届现场。”主持人斜拿着麦克风，讲话的腔调是地道的说唱味儿。

“感谢林老板再次出资。”他朝大叔这边一指，台下的观众小小欢呼了一阵：“今天的奖池依然是冠军3000，亚军1000，进半决赛500。选手正好32人，直接1Rou1Rou掰就完事儿啊，上台顺序按报名时排的号儿，那么废话不多说，let’sbegin！”

灯光一闪，两个人从舞台背面跳上了台，衣服穿的一看就很黑怕。

主持人拿了个空啤酒瓶在他俩中间的地上转，瓶子停下时瓶口离谁更近，谁就可以选先上还是后上。

“好，麦给你！”主持人把麦克风递给了矮一点儿的那人。

台下DJ开始放伴奏，音响里响起了有节奏的小曲儿。

“哎，哎，哎，哎。”这人先热了热场，然后——

“我来到这酒吧，看你就是个傻叉，脸上戴个眼镜儿像他妈白内障的老瞎。眼神儿不好，还啥都想搞，出门约*遇个野鸡一看是自己相好儿……”

“哈？”司胜拍了一把大腿，在惊呆的同时就不受控制地笑喷了出来。

这是什么玩意儿？

他感觉脑子里裂成了两半，以往所受的教育正拼命大声尖叫，说这是不对的这种污言秽语是坚决不能听的，但更深处的本能，却只感觉畅快极了。

“你觉得怎么样？”秀一抬起头，大声问他。

“……爽！”司胜喝了一口可乐酒，放声大笑。

他明白秀一为什么会建议自己来听Undergroundbattle了。

这里脏乱差的环境中，粗野低俗的外表下，那份坦率而真诚的狂放和自由，正是他创作中所最缺乏的。或许，也是他性格和人生中所缺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