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说句话啊(69)
佣人好奇或略带轻视的目光像细针一样扎在他身上。窗外花园里,几个衣着光鲜的孩子在嬉闹,笑声清脆,却与他隔着一道厚厚的玻璃。
他听不懂他们口中的新潮玩具和明星名字,只觉得自己像个误入天鹅群的丑小鸭,不,是误入宫殿的灰老鼠。
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那些孩子压低却清晰的嘲笑:“看,那个野孩子又来了…”
“听说他爸妈都不要他了…”
“离他远点,脏死了。”
他抿紧嘴唇,把脸埋得更低,试图藏起那份格格不入的窘迫和深入骨髓的孤独。偌大的房子,温暖的光,却照不进他小小的、冰冷的世界。
记忆跳转到一个阳光刺眼的午后,几个同龄的晏家旁支孩子和邻居玩伴在踢球,他远远地站着,眼里带着渴望。
终于,球滚到了他脚边。他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捡起来,想递过去。一个穿着小西装的男孩却猛地冲过来,一把将他推倒在地,抢过球,鄙夷地看着他:“野孩子,谁准你碰我们的球?滚开!”
其他孩子哄笑起来。
李晋阳摔在泥坑边,新洗的裤子上沾满了泥点,手掌擦破了皮,火辣辣地疼。比身体更疼的,是那些不加掩饰的恶意和孤立。
他爬起来,低着头,默默走到角落的大树下,抱着膝盖坐下,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整个世界。
阳光那么好,他却觉得冷。
他恨他的爸爸妈妈,为什么生下了他却不管他,任他在这里被人欺负。
就在他以为又要独自舔舐伤口直到天黑时,一个清脆又带着点不耐烦的声音响起:“喂!你们吵死了!欺负人很好玩吗?”
小晏子洲,穿着亮眼的明黄色小T恤,像个小太阳一样从别墅后门冲了出来。
他比那些孩子都矮一点,气势却足得很,叉着腰,漂亮的小脸绷得紧紧的,直接挡在了李晋阳面前,对着那群孩子毫不客气地吼:“这是我家的地方!他是我家的人!轮得到你们在这儿撒野?滚蛋!”
那群孩子显然有点怵这个晏家正牌的小少爷,悻悻地嘟囔着散开了。
小晏子洲这才转过身,看着还坐在地上的李晋阳,皱了皱秀气的眉毛,伸出白白嫩嫩的小手,语气依旧带着点小少爷的骄纵,动作却不容置疑,“脏死了!快起来!谁让你躲这儿的?走,带你去洗干净!下次他们再敢欺负你,你就大声喊我!听到没?”
那只伸过来的手,在阴冷的记忆里,是唯一的光源,带着不容抗拒的暖意。
他迟疑地、几乎是颤抖地,握住了那只手。
那只手很小,很软,却有着惊人的力量,将他从泥泞和冰冷中拉了起来。
那一刻,小晏子洲逆着光的身影,在他荒芜的童心里,刻下了永恒的印记。
那是他生命里唯一的光,唯一的太阳。
从此,晏子洲在哪,李晋阳的目光就在哪。
第32章
晏子洲是被一阵熟悉的香气包裹着醒来的,那是李晋阳管用的沐浴露的香味。
意识回笼的瞬间,昨晚急诊室里冰冷的灯光、医生平静却带着审视的目光、还有那张写着“严重分离焦虑”的诊断单……如同潮水般涌回脑海,带着令人窒息的重量。他猛地睁开眼,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下意识地蜷缩身体,想把自己藏进被子里,然后他僵住了。
这不是冰冷的地板。
身下是柔软得不可思议的床垫,身上盖着轻暖的被子,被角被仔细地掖在身侧,严丝合缝。
他怎么会睡在床上?
下一秒他就看到了靠在沙发上睡着的李晋阳,他的一只手还搭在沙发扶手上,手指微微蜷着,另一只手则随意地垂在身侧。呼吸均匀而绵长,显然已沉入深眠。
他回来了。
他守在这里。
守了一整夜。
这个认知像一道温暖而汹涌的潮水,瞬间冲垮了晏子洲心中那道由羞耻、恐惧和倔强筑起的堤坝。所有的质问、所有的尖锐、所有试图用愤怒来掩饰的脆弱,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只剩下一种近乎失重的失而复得的巨大酸楚和安心感,重重地撞击着他的心脏,让他的眼眶瞬间发热。
他没有惊动他,只是怔怔地看着。看着那张熟悉的、此刻写满疲惫却依旧英俊的脸庞。看着那紧蹙的眉头,似乎在睡梦中也不得安宁。看着他风尘仆仆、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的样子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季兴言向李晋阳打了小报告。
李晋阳动了下,缓缓睁开眼,看向床上盯着自己的晏子洲,“醒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早上。”
南城到这里需要五个小时的路程,也就是自己在医院碰见季兴言没多久李晋阳就坐上了回程的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