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么孤独(18)

作者:薇诺拉/金陵十四钗/金十四钗

“我倒是想等你,可你出得去吗?”骆子诚的小眼睛滴溜溜地乱转,用那猥琐的目光在我脸上描来摸去,忽然他说他想点个节目,就诗朗诵吧,骆宾王的《咏鹅》。

这个时候旧事重提,自然既是激将,也是侮辱。可面对这样的骆子诚,我只犹豫了不过几秒钟,就选择向他臣服了。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等等等,你以前不是这么背的啊?”骆子诚模仿着我当年结巴的样子,“曲曲曲……你是这么背的啊。”

我深吸一口气,勉力按捺下当场与他搏命的冲动,旋又仰起脸,把这首三岁小儿亦能朗朗的古诗再磕磕巴巴地、故作丑态地背上一遍。

骆子诚听罢哈哈大笑。然后他就说,他考虑好了,他不会放我出去,改明儿他就派人对元湴村进行爆破拆除,把那儿炸成一片废墟,鸡犬不留。

“我听人说今天你们这儿还有贵客要来,可一群神经病的演出有什么好看的?爱看神经病,那人肯定也是个神经病。”任何“贵客”在骆家大少爷的眼里都贱得很,说罢,他便心满意足地扬长而去。

镜子里是一张被抹成了猴屁股的脸,我无言地取了纸巾擦拭,一张脸木木然,脑海里却尽是我妈那充满柔情与惊喜的声音:“呀,我量量看,我的嘉言又长高了呀!”

这最后一丝儿念想都快没有了,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比起这种‘一起包饺子’似的阖家欢晚会,我倒认为医院方面可以做得更实际些。精神康复者出院后依然很容易遭到就业歧视,你们医院有没有想过联合企业建立更有针对性的‘支持性就业计划’呢?”

耳边冷不防擦过一个年轻男性的声音。

我先惊讶,再惊喜。这清朗又清晰的吐字、这一针见血到有些刻薄的风格、这自信满满又略略带着不耐烦的腔调我都再熟悉不过,不正是那个“冷如冰雪”的刑鸣吗?

刑鸣正在院长的陪同下参观这家精神病院。我一早就听说今天会有电视台来拍摄,但我以为这个级别的晚会,撑死了也就是BTV下的科教或纪实频道,没想到来者竟是明珠台。

旁人即使知道我被困在这里,也未必敢插手搭救。但以我对刑鸣的了解,以他那过了火的正义感,一定会不计前嫌地救我出去。

面朝刑鸣那白皙冷峻的侧影,我欣喜欲狂,立马就想喊他,可张口的瞬间又犹豫起来。

以前我们并称“明珠双子星”,如今他还是老样子,俊美,挺拔,较之从前更添了几分夺人又从容的气度,而我呢?我侧目看了看镜子里那张猴屁股似的脸,又低头看了看左手上那两只可笑的硅胶指套。我早就不人不鬼了。

“当然,我们媒体做得也不够。我在想是不是可以做一期节目,打破过去一些猎奇式报道带来的污名化标签,向公众展现精神障碍患者真实的生存状态?”

“欢迎,欢迎。”院长微微躬身,这么附和。

他在哪儿都是绝对的主角,好像总被舞台上的追光灯笼着跑似的。

带着满心的艳羡与酸楚,我一直在暗处注视着刑鸣,直到他都快走了,才最终决定拉下脸来求救。

“刑——”还没有发出呼救声,一只粗粝的男性的大手就捂住了我的嘴。

我不知道身后是谁,也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绕到了我的身后,许是从另一扇门进来的。但我方才的迟疑给了他伏击我的机会,他及时将我摁倒在地,毫不客气地朝我挥拳。

两只兽一般的影子在墙上纠缠、撕咬,一场关乎生死与自由的搏斗就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发生了。

这人也是平日里没少虐待我的医生,比我矮些,但孔武有力。我碍着这一年烙下的满身伤残病痛,很快就落了下风,被他跨坐在了身下,不及出声呼救,又被他紧紧扼住了咽喉。

濒死的晕眩中,我摸到了口袋里那支尖头眉笔,然后凭借一股不知何来的力气奋力振臂,一下就扎进了对方的脖子里。

一股温热腥气的液体飙在我的脸上,眼前人一脸震愕地倒了下去。两只硅胶手指早已在打斗中掉落,而我不顾满脸血污与狼狈,起身冲出化妆间,嘶声大喊:“刑鸣,救救我,刑鸣!”

可刑鸣已经下楼了。他这人永远步态开阔,匆匆往来,全世界的时间都不够他一个人赶的。

我判断出自己铁定追不上他了,只能跑到所在楼层的廊道上,面朝玻璃窗,等待他的出现。他要离开精防所就得经过这楼底的一片开阔地,我只需在这里冲他大喊大叫或者砸响玻璃窗,就一定能惊起他的注意。

果然,刑鸣很快就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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