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么孤独(57)
这是“后浪”的时代,身为传统媒体佼佼者的东亚台也已吐故纳新,曾与我搭档过的老面孔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台里新近力捧的一位女主持人,叫孙婉婉,青春靓丽,主持风格有点疯癫咋呼,也算个人特色。
可一踏上晚会舞台,我就感到了不对劲。
时隔那么久,我再一次听见了,无数喜鹊同时欢叫;我也再一次闻见了,无数月季同时盛放。
颁奖环节,主持人都得串词儿活跃气氛,孙婉婉微笑着与我打趣:“骆优,听说你离开主持界后就出去读书了,人在异国他乡,是不是特别想家?”
“所以,我这不就归心似箭,第一时间回来了吗?”我一边竭力挤出笑容,应付她的问话,一边用目光来回梭巡台下,试图寻找到这欢叫声和这阵香味的来源。
粤东省、洸州市的领导自然稳坐前排中央,穆庆森也受邀坐在他们身边,一张方阔扁平、无甚优点的脸,乍一眼,我实在很难把他跟穆朗青那张洋气俊美的面孔以“父子血缘”联系在一块儿。
目光继续四扫,到底是极具分量的国家级奖项,前来表演的流量明星们也不敢再抢C位,都规规矩矩地端坐在会场后排侧边的位置上……
我先是看见刑鸣,接着才看见虞仲夜。
两人避嫌地没坐一起,遥遥地各据一方,虞仲夜甚至刻意低调地坐在了第三排最侧边的位置,他的身边还坐着他的儿子虞少艾。在我的印象里,这对漂亮极了的父子还是头一回在这样的场合下同框,两人皆是一身黑色西装加黑丝绒领结的正装造型,虞少艾的胸前配着一枚亮闪闪的豹子形状的钻石胸针,而虞仲夜则无一赘饰,倒比一直正襟危坐的儿子更显松弛优雅。
虞仲夜也看见了我正一眼不眨地注视着他。这个我用尽整个青春去爱慕的男人回报了我一个客套的微笑,又颔首垂眸,去听他儿子说话了。
只是这么一个匆猝的对视,我的记忆瞬间又回到了十来年前的仲春和初夏之际,阳光那么耀眼,花香那么浓郁,我的世界再度花香鸟语,也再度出现了崩塌的前兆。
孙婉婉还未察觉到她搭档的不自然,兀自笑起:“骆优,你也是年轻一辈里的佼佼者,有没有想过哪天以获奖者的身份站在这里?”
“嗯,嗯……”我深深呼吸,努力调整着自己的情绪。她好像还说了些什么,可我什么也没听清,我那全世界独一例的老毛病又犯了——无论多少年过去,这个叫虞仲夜的男人仍能一眼潮兴,令我兵荒马乱。
这时礼仪小姐送上了藏着今晚第一位获奖者姓名的信封。
事先我已与孙婉婉商量过,她来以语言做铺垫,我来拆信封、念名字,然而此刻的我别说嗓子了,连手指都不听使唤了。
镜头下,被白手套包裹的双手不停筛糠似的打抖,只是打开手中信封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就已燃尽了我全部的力气,待看见信纸上那个熟悉的名字,我的一颗心再度发出了自我贬抑的痛哭声。
我想,在场的所有人一定都看见了我的又一次失态,包括穆庆森,包括穆朗青。
我终究还是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这位获奖者是我的同行,也是骆优的熟人,我想他一定是太为他高兴了,以致此刻激动到不能言语。”孙婉婉及时用她的高情商与极快的应变能力替我化解了冷场的尴尬,她抢过我的话头,落落大方地替我颁了奖:
“他每每深入一线,以青春与热血传递人间真情;他坚守新闻理想,用责任和担当记录伟大时代,纵年少亦有铮骨,虽微光可照旷野——让我们恭喜今晚第一位‘十大杰出青年’的获奖人,中国明珠电视台、《东方视界》栏目主持人,刑鸣!”???
第二十六章 再见依然会眼红(下)
??“让我们恭喜今晚第一位‘十大杰出青年’的获奖人,中国明珠电视台、《东方视界》栏目主持人,刑鸣!”
在全场雷鸣般的掌声中,刑鸣自他的座位上站起身,整一整本就万分挺括的黑色礼服,然后大步上台。我则往斜后方退出两步,把舞台正中央的位置让给这位实至名归的获奖者。我心下有些茫然,视线又不自禁地落到了虞仲夜的脸上,期待与他的目光再度相遇。然而这对父子的眼里俨然容不下他人,他俩一面鼓掌,一面笑看彼此一眼,虞少艾又侧头对他父亲说了些什么,接着他们便同时抬眼追逐起刑鸣的身影——
一个令所有人欢喜的好日子,却独独令我伤情。
虞仲夜再也没有回应我向他投去的目光,那些娓娓倾诉的、殷殷流血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