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么孤独(8)
赵刚抬眼望我,兴许顾忌我的身份,挺客气地问:“小骆,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要不要休息一下?”
“我没有压力。是刑鸣回来了,我得给他腾位置吧?”这会儿我又能把话说利索了,但这话委实阴阳怪气,大老板的脸色稍稍沉了下来,一旁的老陈也颇见窘态,一张老脸忽红忽白,一副傻狍子撞猎枪的表情。
“刑鸣自有刑鸣的安排,《明珠连线》是你的,谁来也是你的。不过,一人肩担两档重头节目到底是太辛苦了,你有没有想过,就先卸一个担子下来?”言外之意,《新闻中国》是直播节目,断不能因为我的反常再出一次这样的纰漏。
“是啊,赵台,骆少一直太辛苦了……”还是老陈体贴,能解领导之忧,及时帮腔道,“前天的《新闻中国》换上徐灿以后,看网民们的反应也挺接受,不如就让徐灿顶上,骆少也可以全心全意地扑在《明珠连线》上。”
“我来之前就听说了,你跟刑鸣有些过节。不过你们都是年轻一辈里的佼佼者,也都是台里不可或缺的人才,还是早点把话说开,不要把这种负面情绪带到自己的工作里。”赵台是个折衷调和的高手,说到这里,忽地抬头看我身旁的老陈,笑问道:“是不是外头人都管他们叫什么……什么‘明珠双子星’?”
“对对,”老陈点头附和,跟着嘻嘻哈哈,“明珠双子星,能力旗鼓相当,站在一起也很养眼。”
新台长不可能没听过那些艳情的八卦,他之所以这么说,大有化干戈为玉帛的意思。可我偏不给他们这个面子,我冷笑一声:“谁跟他‘双子星’?要不要提醒你们一下我是谁,他刑鸣也配?”先前我就最烦“双子星”这个说法,都是那些不明所以的观众胡说八道,他们说刑鸣冷如冰雪,说我灿若玫瑰——拿一个大男人比玫瑰?神经病!
“骆少,你这么说话就……就没意思了么……”许是觉得我的眼神一直太过阴郁,老陈汗如雨下,显然他既不敢得罪我骆少爷,也不愿开罪新台长。
“没别的事情我就出去了。”走到门前这几步,我特意将下巴抬高两寸,以示目中无人。以前人人称颂骆少爷这等家世却这般亲民,那也看是对谁。
没想到,刚一出门就泄了气——
刑鸣竟也来了。
他还是老样子,走路时下巴微抬,脊梁笔直,目不旁视,像一件精美又矜贵的瓷器——
衬得旁人都是效颦者,真该死的老样子。
“骆优?”他见到我似也有些惊讶。旋又冲我极浅地点一点头,算作同事间的基本礼节。
一见刑鸣,我就忍不住地把话往刻薄里讲:“恭喜你‘刑满释放’,不仅能重回《东方视界》,还有可能把我的《明珠连线》也一起夺走。”
“你想多了,个人做个人的节目,井水不犯河水。”他肯定也知道了前天晚上《新闻中国》的那场直播事故,停顿一下,居然主动安慰我,“千里马也有失蹄的时候,别太在意。”
“用不着你同情,你不觉得这种猫哭耗子的姿态特别恶心么。”
面对我的恶言相向,刑鸣挺俏皮地耸了耸肩膀,一幅漫不经意的样子,又要走人。
我竭力作出斗犬之态,巴不得激怒他、刺痛他,好让他再挥我一拳。至少说明这场因爱角力的战争中,我还有那么点分量。可惜,我这边眼红如血,他却依旧风轻云淡。可见他从不视我为情敌,甚至未必视我为对手,我孜孜以求的胜利,在他眼里不过草芥。没有什么比这个发现更令人感到沮丧了,我放弃了这种低级又丑陋的挑衅,垂着头与他擦肩而过。
他突然又出声叫我,骆优。
我回头看他,冷冷地问,干什么?
刑鸣居然露出一种似鄙薄似怜悯的眼神,对我说,你看到的世界,太小了。
这算哪门子的胜利者宣言?我冷笑出声,刚想反驳。他已经走了。???
第五章 不小的世界
我确实看不见刑鸣眼中这个“不小的世界”,也并不以之为然,但他的这句话到底令我想起了一桩旧事。
那会儿我尚未毕业,趁暑假在一档名为《东亚之声》的电台节目实习。那是我第一天播音,与我搭档的是广播电台一位已有二十年播音经验的老主播,叫贝英杰。我不敢用“骆优”这个名字,便在节目开头自称“嘉言”,反正我本来也不喜欢这个新名字,无论是姓还是名,对我而言,都太沉了。
《东亚之声》是一档夜间谈话类节目,收听率一直平平,其中有个老套的来电互动环节,打进电话的听众可以就生活中遭遇的各种困惑与主播交流讨论,也可以单纯诉诉苦点点歌。节目初始,我表现不错,成功以矫正口吃的个人经历安抚了一个为孩子学业忧心已极的母亲,刚刚挂断电话,很快就接进了第二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