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莛作弦CP,番外(140)

作者:比格咬键盘

似乎是在梅城的时候,码头边的桅杆上高高挑着两只国人的头颅,眼睛仍然不甘地睁着——胃底一瞬间被恐惧揪紧,他赶紧转过了脸去。

城门底下挂着的从来不是叛贼小人的头。柳方洲夜里与杜若谈起这桩骇人的事,一时间又想起来王玉青那时冷静到有些绝情的话。

“那样的死,果然是不值得吗?”他这样问杜若。

这一日排到了他与杜若看顾行李。道琴和时喜年少不能缺觉,李叶儿也比两个人都小,因此出门在外,柳杜两个总是多劳少眠。

从小到大,都是杜若有问于他的时候多,在杜若面前,柳方洲也极少有流露出迷茫的时候。

就算有,也没什么——毕竟他们之间毫无隐瞒。包括他自己的脆弱、恐惧与茫然无措。

杜若彼时正在灯下翻看两本水渍斑斑的戏谱。

他们所携带的行李太多,总有看顾不及的时候,那只书箱就在众人不留神的时候从船舷掉了下去,好在当时轮船还在装卸货物,尚且能够湿淋淋捞上来,其中的书籍却已经狼狈不堪了。

杜若将那些书纸在晴天的时候晒出去,不厌其烦地翻动书页。

“师哥怎么会这样想?”

听到柳方洲的疑问,杜若放下手里的谱子,温声回答。

“师父那时觉得不值,如今的我也在觉得可惜。”柳方洲抓过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前。

胸腔深处传来一声声沉沉的心跳。

“你说,项师兄他自己有后悔过吗?”杜若回握住他的手,又很快自问自答着说,“我想他从来都没有后悔。”

柳方洲任由杜若握紧了自己的手。杜若的手指沾了书页上的洇散的墨水,带着几丝潮湿的味道。

“既然他们自己都不曾悔过,我们这些人——因为他们的死,才能苟且活着的人,还能替他们惋惜些什么呢。”

杜若这样说着,拉起自己师哥的手在唇边吻了吻。

“不必想太多了,师哥。”他又劝慰了柳方洲一句,“我在这里。”

“嗯。”柳方洲也垂下眼睛,看向灯下摆着的戏谱,“原来是这本《桃花扇》。”

“是,《桃花扇》。”杜若向他身边凑了凑,“白天我晒书的时候,也在看这本子故事。”

“这戏里倒是有不少伤国忧民的句子。”柳方洲伸开胳膊揽住杜若。

杜若最喜欢亲密无间的依偎,很是信任地将头依靠到柳方洲肩上,发丝柔软地挠着他的耳侧。

“睡会吧。”柳方洲轻轻咬了咬他的耳垂,“我醒着呢。”

“我不困。”杜若也不躲,安安静静地躺在他怀里,“咱们找点话说。”

“好,那就说话。”这样依偎着轻声细语的时候,就算再有多少次,柳方洲也不会觉得烦厌。

“师哥讲一段这戏本给我听吧。”杜若晃了晃手里的《桃花扇》。

“若儿如今懂的字比我还多。”柳方洲也看向他手里的书册,“哪还要我来念。”

“又在乱说。”杜若笑着回他,“我学的哪句诗、哪个字,不是师哥教我的?”

虽然这是实话不假,从杜若嘴里说出来,总是让柳方洲很受用。

“要听什么?”他问。

“这一段。”杜若翻过被水浸得软趴趴的书页,倒真有些苦中作乐的意思。

“哀江南的套曲。”柳方洲看向他手指的两行字,“唱的是明末南都的惨状。”

“今日的人,也是拿旧曲悲新景。”杜若微微合上了眼睛,说,“就像这支《沉醉东风》。”

“横白玉八根柱倒,

堕红泥半堵墙高。

碎琉璃瓦片多,

烂翡翠窗棂少。

舞丹墀燕雀常朝,

直入宫门一路蒿,

住几个乞儿饿殍。”

柳方洲读完,杜若也许久地没有说话。

“在想什么?”

柳方洲捏了捏他的腰侧。

“在想……”杜若吃痒,笑着摇摇头回答,“咱们这些人里,已经没有会唱的了。一旦有一天亡国,咱们这些曲子戏的,又还能活几天呢。”

李玉给女儿寄来了第一封信,已经在说京城大小学校,改教外国人文字的事了。杜若所担忧的事,并非全无道理。

更何况,这百年来昆腔已经大大衰落,庆昌班原本是京昆“两门抱”,因为京戏的时兴,门下学徒也多学京戏,而冷落了昆腔。如今师父散尽,这曾经有过“花部”“雅部”之争的京昆两腔,已经完全是两派不同态势了。

“方才让我别想太多,怎么如今你又在多想?”柳方洲不轻不重地捏了捏他的脸颊。

“不想了。”杜若把自己的脸重重地向柳方洲手心里歪过去。

“快看,今晚月亮真好。”

柳方洲捧住他的脸颊,珍重地靠住他的额头,杜若的呼息于是尽数扑到柳方洲的脸上,说话时彼此的嘴唇也暧昧地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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