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莛作弦CP,番外(33)
实在是练得太刻苦,豆大的汗珠不仅塌透了衣服,顺着下巴掉在院里石板上,滴答有声。
“又得把师哥晒黑了。”杜若把他练功用的家伙什靠着墙根放下,回来拿出手绢,让柳方洲自己擦着额头上的汗,“等下下太阳再练也不迟嘛。”
两个人一起坐在院边的台阶上。杜若等柳方洲额头上的汗珠擦干,在旁边托着腮看他。
其实师哥也晒不太黑。虽然在太阳底下晒着额头脸颊通红,但是俊眉修目的一张脸,眼睫在脸上垂下一片浓阴。要是脂粉施得白一些,仍然是俊俏的玉面书生。嗯,还是喜欢文戏——要不然武戏里的师哥,化妆时底粉总是调得更黄、眉毛画得更冲,看不出他本来眉眼的好看。
“下午一起出去转转?”柳方洲对他刚才的说法不置可否,转了话题问。
“洪珠师父要我去书房陪她呢。”杜若摇摇头,“不知道是有什么话儿要和我讲。”
柳方洲把嘴唇碰到冒着凉气的酸梅汤碗边,也想不出什么来。
【作者有话说】
【打衣】武戏分两种,长靠和短打。长靠就是大家印象里戏服上扎着旗子的形象,短打则注重身段的敏捷利索,戏服也是更为紧身、花纹较少,称为“打衣”。
第25章
“师父。”杜若如约在下午推开了三楼书房的门。
“来了啊。”洪珠应一声,“进来吧。”
她坐在靠近窗户的一把藤椅上,翻着一本线装的戏本子,鼻梁上架着的似乎是王玉青那架带着琥珀链子的眼镜。
地上放着纳凉用的冰,窗户前正好是梧桐树的偌大一片树荫,半垂着的幕帘间微风漾漾,摆设着的书架桌子也都是触手生凉的木制家具,很是惬意。
“来这儿坐。”洪珠摘下眼镜,“让厨房给你做了糖芋苗,还有一些糕团点心什么的。”
杜若受宠若惊地坐下,打开圆桌上摆着的食盒。
洪珠对学徒们的日常饮食看管得极其严格,尤其是点心甜食之类更是不准多吃,以防腻住了嗓子,更有甚者怠惰发胖,至于嗓音走样、身段变形。
而杜若又是最爱吃甜点的那个。他从小对洪珠言听计从,唯独这一点无论如何改不得。杜若自己也知道讨巧卖乖,从不在洪珠面前贪嘴,虽然背地里是吃得不少。
“吃吧。”洪珠放下手里的书本,“杜若你吃着,听我说。”
师父有些时候没叫他大名了。杜若依言拿起一块艾草糕,越来越心虚。
把点心放在嘴里,杜若又想了想自己近日来的表现,莫非是犯了什么错?可是他演出很卖力气,练功也跟上了。
“你师父没什么学问,就识了几个字,看点解闷子的书。”洪珠慢慢地把戏本封面抚平,“杜若,我来问你,认识这是什么书吗?”
“……是仲振奎写的《红楼梦传奇》戏本子,师父。”杜若小心地回答,“是要学这一出吗?”
“没有。”洪珠摇头,把滑落的头发别回耳边,“你还得多学点京戏。这年岁,昆戏是越来越吃不开了。”
“是。”杜若应声。
还是不知道师父的意思,也只能硬着头皮听下去。杜若心惊胆战地拿起陶瓷小勺,把糖芋苗往嘴里送了一口。
“红楼梦。”洪珠用手指敲了敲桌面,“红楼梦——第五十八回 ,若儿看过没有?”
“没读过书,应当听敲大鼓的讲过。”杜若想了想,老实回答。
“没读过也没事。你年纪小,赶上了京戏的好时候,比我学了更多事,应当看得更明白。”洪珠叹了口气,“第五十八回 的题目是,杏子阴假凤泣虚凰,茜纱窗真情揆痴理。
“这‘假凤泣虚凰’——”洪珠停了停。
杜若张了张嘴,宛如被凉水兜头泼下。
“杜若,你要是果然有什么心思,就算装傻充愣也骗不过我。”洪珠抱住胳膊,靠住了桌子,眼睛看定杜若。
杜若哪里会糊弄搪塞的功夫,一张脸又红又白,半句话也说不出来。手里的勺子也当啷一声砸进了碗里,红糖甜水泼到了桌角。
“这一回讲了什么事来着……?”洪珠并不理会他的失态,继续问了下去,“喔,在这一页。贾宝玉撞见大观园的戏子藕官。这藕官在杏树底下烧纸,祭奠死去了的菂官。原来是藕官和菂官虽然同为女子,平时在戏班里多演夫妻,真真的把自己当成了一对儿。”
杜若使劲低着头,把挂在长衫纽扣上的手绢拿下来,想去抹桌上洒了的甜水。
手绢一角上分明还带着——刚才给柳方洲送去凉饮的时候,垫着冰碗留下的水渍。
“既然性别相同,就不能真颠倒阴阳,分不清自己男女。更不能把戏台上演出来的情意,一厢情愿当了真。”洪珠放软了声音,“杜若,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