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关上，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以及一地狼藉和弥漫的水汽。

兰宇钦这才感知到膝盖刚才磕在地上带来的钝痛。他低头，发现自己带过来的签名板，竟然慌乱之中掉在了湿漉漉的地毯上，大半边都浸透了水渍，签名区域更是糊成了一团。

他弯腰捡起来，看着那报废的板子，心里一阵无语——折腾了半宿，正事没办成，还报废了个道具。

那边，艾什已经从浴缸里彻底爬了出来，裹着湿透的丝质睡袍，赤着脚踩在冰凉湿滑的瓷砖上。他看也没看兰宇钦，径直走进卧室区域。很快，悉悉索索的换衣声传来。等他再出来时，已经换上了一身宽松的黑色运动服，头发依旧湿淋淋地滴着水。

他似乎懒得擦，就那么直接走到房间的中央空调出风口下方，让强劲的冷风对着自己吹，试图加速头发干燥。

艾什抬手看了眼腕表，眉头习惯性地蹙起，透着股生人勿近的烦躁。随即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带着命令式的高效与不耐：

“喂？小陈，在哪？……立刻过来！我房间！对，现在！收拾东西，半小时后出发去机场，航班时间提前确认一下……行李你看着办，证件和那个黑色背包一定带上……还有让司机在楼下等着别磨蹭！”

兰宇钦站在浴室门口，手里攥着湿透的签名板，默默地看着他。刚才在浴缸里还苍白如纸、气息奄奄的人，此刻除了头发湿着，脸色似乎还有些过分的苍白外，眼神却已经恢复了惯有的锐利。

他语速飞快地交代着助理各种琐事，条理清晰，气势十足，仿佛刚才那个沉在水底、毫无生气的躯体只是兰宇钦的一场噩梦。

兰宇钦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艾什的脸上。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在明亮的顶灯下似乎比平时更深邃。此刻正专注地盯着潮湿的地面,下指令时薄唇开合，之前在水里泡得发灰的唇色，此刻已然恢复了殷红，甚至因为冷风吹拂而显得更饱满些。

但这表面的“正常”，反而让兰宇钦心里的疑窦更深。他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撞开门时艾什沉在水底的死寂，以及他被自己揪着衣领摇晃时那双骤然睁开、却空洞得仿佛灵魂出窍般的眼睛。

那绝不是简单的“睡过去了”能解释的疲惫感。哪有人穿着衣服泡澡？哪有人泡澡能累到把自己淹在水里毫无知觉？哪有人刚经历了一场虚惊，就能立刻无缝切换到雷厉风行的工作状态？

艾什挂了电话，手指依旧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地敲打着，眉头紧锁，一副日理万机、忙得不可开交的样子。

兰宇钦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尤其对方是艾什这种麻烦人物。但今晚的经历太过诡异，艾什的反应更是处处透着欲盖弥彰的刻意。那股强烈的违和感以及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忧或者说是不甘被当傻子糊弄的执拗,压过了他本能的回避。

他深吸一口气，无视了房间内残留的尴尬和紧张气氛，直接走到艾什面前，开门见山，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你刚才，真的是泡澡睡过去了？”

艾什连眼皮都没抬，手指还在屏幕上点着，仿佛在处理什么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语气是毫不掩饰的不快和敷衍：“是是是……问完了？签不了名就快滚，别杵在这儿碍眼，打扰老子谈正事！”他甚至不耐烦地用脚尖点了点湿漉漉的地毯，示意兰宇钦赶紧走人。

兰宇钦心里冷笑。正事？大半夜的，跟鬼谈正事？艾什在镜头前是个无可挑剔的天才演员，可此刻这种“我很忙别烦我”的伪装，在兰宇钦眼里简直假得令人发指，漏洞百出。

“艾什，”兰宇钦非但没走，反而又逼近了一步，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种洞悉的锐利，“有些方面，比如怎么应付媒体、怎么在镜头前游刃有余，我承认没你有经验。但刚才那事，你也别拿我当傻子耍。”

他顿了顿，目光紧紧锁住艾什试图避开视线的侧脸，抛出关键一击，“你告诉我，有谁会穿着衣服泡澡的？”

这句话像根针，精准地刺破了艾什勉强维持的镇定。他猛地抬起头，灰蓝色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被戳穿的狼狈，随即被更浓重的戾气和嘲讽覆盖。他嗤笑一声，语气恶劣：

“老子就爱穿衣服泡澡！怎么了？犯法吗？你是纪检委还是太平洋警察？这都要管！”他试图用更凶悍的态度把兰宇钦压回去。可惜，兰宇钦偏偏有个“坏毛病”——

凡是他想搞清楚但对方遮遮掩掩的事，他就有股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犟劲儿。艾什越是这样反应激烈，他越是觉得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