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仿佛能透过这层帆布，感受到里面键盘冰凉的触感和鼠标贴合手心的弧度。

那些触感，曾经熟悉得如同他身体的一部分。

“言歌，”沈别书忽然问，声音很轻，“你还记得，我们最后一次打比赛，是什么感觉吗？”

陆言歌的眼神黯淡了一下，靠在沙发背上，仰头看着天花板上简陋的吸顶灯：“记得，怎么不记得。台下没多少我们的粉丝了，都在给对面加油，操作变形，配合失误……输得很难看，下来的时候，Win哥……不，陈超赢已经走了，连句再见都没说。”他的声音里带着难以释怀的失落和一丝怨气，“那时候就觉得，什么都完了。”

沈别书闭上眼，眼前浮现的却是更早的画面。

是第一次和陈超赢、乔嘉一起捧起奖杯时，台下山呼海啸般的欢呼，是训练到凌晨，乔嘉哥笑嘻嘻地给大家拍下睡姿奇丑的照片，是陈超赢在他失误时耐心地复盘，拍着他的肩膀说“没关系，下次再来”，是陆言歌和他默契配合，完成一次次精彩的狙杀……那些温暖的、闪耀的瞬间，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中流转。

然后，画面定格在乔嘉哥车祸离世的噩耗传来时，陈超赢瞬间苍白的脸，定格在陈超赢冰冷地宣布解散战队，独自远走欧洲时，他和陆言歌难以置信的眼神，定格在网络上层出不穷的“叛徒”、“万年老二终于原形毕露”的辱骂……

荣耀与背叛，温暖与冰冷，信任与猜疑……复杂的情绪像潮水般涌来，几乎将他淹没。

他猛地睁开眼，胸口剧烈起伏。

“别书？”陆言歌察觉到他的异样，担心地喊了一声。

沈别书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他的目光再次落到装备包上，这一次，带着一种决绝。

他猛地拉开了拉链。

灰尘扑面而来，沈别书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包里的东西显露出来：定制键盘上印着的“Wish” ID已经有些磨损，鼠标的侧键也留下了常年使用的痕迹，耳机静静地躺在旁边，仿佛还在等待着主人的召唤。

一股混合着灰尘、记忆和梦想的气味，弥漫在小小的房间里。

陆言歌也走了过来，蹲在他旁边，看着自己的装备包，眼神复杂：“好久……没打开过了。”

沈别书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键盘的键帽。

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却奇异地点燃了他心底那簇微弱的火苗。

时归知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

“你们的枪法，你们的意识，你们对胜利的渴望，真的甘心就这样被埋没？”

“一杯奶茶卖十几二十块，你们要摇多少杯，才能摇回曾经站在领奖台上，听着全场为你们呼喊的感觉？”

不甘心。

怎么可能会甘心？

他才十九岁。

他的反应速度、他的游戏理解、他内心深处对那片赛场的渴望，从未真正熄灭过。

只是被现实的冰冷和过去的伤痛，深深地掩埋了起来。

陆言歌看着沈别书抚摸键盘时专注的侧脸，忽然笑了，只是笑容里带着点酸涩：“别书，说实话，在店里摇奶茶的时候，我经常会走神，手指会不自觉地动，好像在敲键盘，在点鼠标，有时候听到类似游戏里枪声的声音，心跳都会漏一拍。”

沈别书抬起头，看向他。

陆言歌挠了挠头，继续说道：“我知道，可能很傻，我们都这样了，还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但是……今天那个时归知出现的时候，我第一反应不是觉得他可笑，而是……而是有点羡慕，羡慕他那种好像什么都不怕，什么都敢去闯的劲儿，我们以前，是不是也这样？”

沈别书沉默着，将键盘从包里拿了出来，接上旁边的笔记本的USB接口。

键盘灯亮起的瞬间，那熟悉的RGB光效，像是一下子照亮了这个昏暗的角落，也照亮了他沉寂已久的眼眸。

他打开了一个简单的测速软件，双手悬停在键盘上方，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曾经这双手在键盘上舞动，能创造出无数精妙的战术和极限的操作。

陆言歌屏住了呼吸。

沈别书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手指如同疾风骤雨般落下！

清脆的按键声噼里啪啦地响起，密集而富有节奏，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屏幕上，APM（每分钟操作次数）的数值飞速飙升，稳定在一个足以让普通玩家瞠目结舌的高位。

几分钟后，声音戛然而止。

沈别书看着屏幕上最终定格的数据，久久没有说话。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不是因为生疏，而是因为激动。

肌肉记忆还在，手感还在，那份深植于骨髓的本能，从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