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托之心+番外(65)
自己在做什么,自己到底是谁,自己又在哪里,将会去到何方。
陈彦琛害怕得跑到他往日觉得最有安全感的浴室,躲进了浴缸的角落里,泪水止不住地落下,他整个人都在发抖,头痛越烈,五脏六腑也跟着扭曲一般绞痛,撕扯着他薄弱的身体。
直到手上的伤口传来痛感,陈彦琛忽然觉得刹那的解脱。他鬼使神差地从柜子里拿出一把刀,然后开了水龙头。
刀子是他自己刺入胸膛的,整个人躺进水里,鲜血染红了一浴缸的水。
而后来救护车也是他自己叫的。
梁仲曦在另一头听着周荞简单的概括,周荞用了"这位患者"来发展这个"案例",而这些叙述都是陈彦琛从医院出来之后找到德夫林医生时说的,而且还只说了一部分。
那时候他说得很慢很慢,德夫林医生耐心地陪了他一整个下午,陈彦琛最后艰难地说:“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是故意要浪费警力的...”
德夫林医生温柔地握着他手:“你这不算浪费警力,我们所有人,都很庆幸你打通这个电话。”
周荞摘下来的手表,轻声说:“这位患者,其实要比我们想象的都要坚强,对于绝大部分抑郁症患者来说,死才是解脱,可是他是自己来找我们的,他并不想死,他只是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去解脱,但他真的很想好好活下来。”
高度概括的寥寥几句话,梁仲曦的心却好像被巨石压得透不过气来。
周荞一边给手表上链条一边缓缓说:“其实这位患者,根本没有跟我们说过他曾经发生过的任何事情,他只会跟我说他当下的情况和感觉,而且还说的语无伦次,中文词不达意,英文乱七八糟,”
“但他是个很听话的病人,后来我们也有尝试让他找到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他就真的有去尝试不同的事情。梁先生可能不清楚,对于重度抑郁症病人来说,很多时候甚至连起床都要很大的力气,说一句话都要想很久,是因为他们根本不能集中精神,而且最折磨他们的,是生理性的病症,连医生都查不出来的疼痛,身体对外界无缘由的排斥和应激反应。可是这位患者他一直都做得很好,明明身体都动不了,可他还是会不停努力,从来没有放弃。”
梁仲曦想起了曾经陈彦琛不能从床上起来而且一直喊着头痛的情景,只可惜那时候的自己还以为他不过是不想上学或者感冒。
回不到的过去都叫做如果。
梁仲曦的双眼有些刺痛,喃喃自语:“嗯,确实,一直都很坚强。”
周荞微微笑笑:“后来这位患者说自己很喜欢数学物理,好像在看着数字的时候可以平静下来。我们就让他试试每当自己不舒服的时候,就去看看物理书,做做数学题,结果这人啊,也不知道能不能算是因祸得福,反而让他三年读完了四年的课程,还一直拿到了学院奖学金。有一次他无意提起,觉得学校里某位教授的课题很有趣,可是不知道要怎么去联系对方,我们就想办法给他引荐,他就一直跟着这位教授读完了研究生,博士,还当上了教授了。”
梁仲曦听到这里,心里那把一直在剜着心头肉的小刀才停下了动作,好像还温馨地给他心口擦了擦血。
人都是渴望一个美好结局的。灾难痛苦锥心之后,都希望有一个大团圆结局来抚平伤口。
梁仲曦滚了喉结一下,问:“如果...身为患者朋友...亲人,我能做...我应该问,我应该怎么做?”
周荞放下手表:“我们不是他们,就算再亲密,但是也没有人可以跟他们做到身同感受。大家都说陪伴有用,你说有用吧,也有用,但真正的陪伴,不是特别照顾,不是把他当做病人去看待,去小心翼翼地呵护,而是以平常心去陪伴他。”
将周荞送到家楼下后,梁仲曦亲自下车将她送到门口。
梁仲曦:"周小姐,谢谢你。"
周荞笑笑:"是我谢谢你,愿意来听我说这些。虽然不从事这个行业了,但是如果可以让身边更多人去了解心理疾病,我在所不辞。"
梁仲曦迟疑片刻:“那能不能再麻烦周小姐一件事?”
再开车回公寓的路上,梁仲曦开车甚少地魂不守舍,几次差点闯了红灯,直到被转弯的对头车狂摁喇叭才知道赶紧换踩刹车。
回到公寓后,他没有开灯,从酒柜里拿出酒杯和一瓶只开了封没怎么喝过的麦考兰威士忌,往杯里加入冰块,顿坐在沙发上,倒一杯,干一杯,倒一杯。
凝视着手里拿着那枚戒指,耳边重重复复地回想着周荞刚才说的话,脑子里却只有那晚看到陈彦琛胸口的那道纹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