函馆无月CP(133)
但他还是很简短地说:“是。决定好了。那套公寓我会卖掉,把前段时间你借给我的紧急款项全部还清以后,剩下的交给音羽山先生,权当报答他当时不计成本地把这家酒吧送给我和许书梵。”
虽然他和那个人仅仅拥有了冬月祭几个月的时间,但他仍然由衷感谢这即使短暂的一切。
现在的祁深阁已经明白,记忆在乎的并非是否长久,它只能看见痕迹能不能那么深刻。
他这段话是对着浅井悠璃说的。然而,话音落下,还没等她做出什么回应,便听见一声简直可怖的巨响在耳边爆炸似得回荡开来:
“你究竟在胡扯些什么?!”
回过头,祁深阁看见的是一个暴怒的音羽山先生。他的愤怒如此明晰,以至于纠结成脏兮兮一绺的胡子都在不住颤抖。
音羽山先生缓缓抬起手指,指着他的鼻子,一字一顿:
“祁深阁,你是在侮辱我吗?你觉得我很想要你的钱?你觉得你自己拍拍屁股离开函馆,就能把一切有责任保留下来的记忆都抛之脑后?时至今日,你仍然觉得,当时我送给你这个酒吧,是一种施舍?”
他一个字比一个字说得更有力气,像一头愤怒但落魄的老狮子,对着无情的月亮留下生命中最后的怒火。
祁深阁的嘴唇干涩无比,刚恢复了没几天,又开始十分惨烈地起皮。
但他的态度仍然是平静的,耐心等到音羽山先生话音落地之后才回复道:
“不是这样的。你说的一切,都从来不是我的本意。只是你是个艺术家,而我想当一个尽管不那么称职的朋友。仅此而已。”
“我拒绝!”音羽山先生顿了顿,没有刚才那么激动了,但仍然像是下一秒就要喷出火来:“我不需要你的好意,你大可以把这些作为基金拿去开启你新的生活。”
“那如果,”这一次祁深阁终于打断了他的话。
他的眼睛很深也很黑,里面似乎有望不到尽头的雾气。他声音平静:
“这是许书梵的遗愿呢?”
第79章
其实祁深阁知道,这不算是许书梵真正的遗愿之一。
但当那人躺在冲绳的医院里,两人都克制着自己流泪的冲动聊起这件事,许书梵说,希望音羽山先生的艺术事业能够一直进行下去,永远不会再有后顾之忧。
“他是个真正的艺术家。”许书梵看着自己手背上的针头说,“诚然,他的技巧和功力都不是最顶尖的,但是我觉得艺术家这个词语不能仅仅拘泥于这两点。音羽山先生有一颗最贴近艺术的精神,他能够奉献给这两个字的东西比其他艺术家要多得多。”
所以,做出这个决定,既是祁深阁本人的想法,也是结合许书梵话语之后的结果。
他话音落下半晌,音羽山先生像一只突然被扼住了嗓子的老乌鸦,面皮微微涨红,甚至连嘴唇也在颤抖——但他却的的确确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直到过了良久,他才像是一棵在一夜之间将叶子落了满地,只剩下皱纹横生枝条的老树,蓦然间老了十岁一般,低声道:
“他真是这么说的?”
祁深阁垂着睫毛点了点头。
于是音羽山先生不说话了。尽管从藏在阴影里的表情仍然能看得出来他此刻心绪痛苦,但他与方才的暴怒相比仍然安静了太多。
此刻的安静愈发显得像是一种祭奠,彰示着他对许书梵这个小辈的离开表现出多么沉默的伤痛。
祁深阁知道,音羽山先生很喜欢许书梵,发自内心的。他甚至在那人身上看出一点自从开始为艺术献身以后就从未再次出现过的平和,有时候竟然能称得上慈祥,带着种满意而嘉许的笑。
喉结上下剧烈滚动着,祁深阁觉得自己嗓子好痛。
这一刻他才端起酒,没有像以前一样先是浅尝辄止地抿上一口,而是学着方才音羽山先生的样子,仰头一饮而尽。
最近这几天喝得酒着实不少,祁深阁猜想自己明天早上起来可能会胃痛。
但他不在乎,甚至这个结果才是他所希望的,因为自从许书梵因为胃癌而离开之后,他甚至开始痛恨自己同一个器官的完整和健康。
一杯喝完之后,又倒了一杯。
祁深阁把有温度又像没有温度的酒杯握在自己手里,有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只是听着自己一下一下的呼吸声,不算很清浅但也不粗重,像很多个从公寓落地窗里看出去的夜晚,函馆的夜晚。
最后,祁深阁抹了一下自己的嘴唇,终于完成了所有的铺垫和心理建设,抬眼看向另一侧的浅井悠璃。
“他去世之前,曾经告诉过我……”说出这句几个字对现在的祁深阁来说无疑是一种折磨,他尽力表现得不那么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