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羽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小孩，是那个叫“吴晓宇”的小孩子，他身上没有火星子，可是他像是被浓烟呛到了一样，他捂着自己的鼻子，却在急促的咳嗽着，一声叠着一声，又因为周围的空气渐渐被火舌燃烧殆尽，他难受的扯着自己的脖子，不得不大口呼吸。

陈羽和砚琛站在一边，黑色的浓烟盘旋在他们头顶上，但他们什么也做不了。

他们能闻到火舌舔舐周围一切而产生的气体的味道，他们能听到孩子们刻骨的惨叫，他们能看到他们在火海里挣扎，却没有办法自救。

巨大的铁门封锁了他们的出路，哪怕是见惯了生离死别的砚琛，在这样的场面面前，也不得不保持沉默。

陈羽看到那个叫吴晓宇的小孩朝着大门的方向伸出手，他只来得及眨一眨眼睛，一连串的泪珠子从吴晓宇的眼角落下，砸在地上，随后吴晓宇就倒在了地上，呼吸停止了。

一个学生倒下、无数个学生倒下。惨叫声一声叠着一声，揪着在场人的心。

陈羽感觉到自己脸上湿漉漉的，他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竟然哭了。

而当陈羽转身的时候，他看到林凡跪在铁门外面，无声恸哭。

*

这只是一个开始。

在目睹了这些学生的死亡以后，关于这个“鬼地方”的一切环境都发生了改变，似乎是有人不屑于在为陈羽做伪装了，教室变回了被烈火灼烧过的灾难现场，学生们身上雪白的校服变得脏污，因为缺氧而死的孩子们脸色总是涨成猪肝色，而那些被活生生烧死的孩子就更惨了，损坏的皮肤组织没办法让他们保持人的五官。

靠近他们的时候，陈羽能够闻到他们身上传来腐败的臭肉的味道。

但是奇怪的是，等到晚自习的时候，吴志强又出现了。

第二天一大早，王校长又找他们开会，告诉他们只剩下两个人了。

吴志强还是那副谄媚的老样子，只是出了办公室以后他又会恶狠狠的看着陈羽，如果眼神能化为实质的话，陈羽大概早已经被吴志强捅了无数刀了。

这样的日子又持续了三天，今天是第九天。

“九”在华国传统中是一个大数，也是一个至数。陈羽一直等的就是这一天。他们该出去了。

今天是周五，学校施行双休制，今晚，是陈羽在这里上课的最后一个晚自修。

陈羽当做看不见那些孩子们的样子，也当做闻不见孩子们身上传来的味道，他依旧是一如既往地让那些孩子们继续读书、背诵。

“叮铃铃——”

是凌晨一点，下课的钟声。

陈羽把看了好几天的小说丢在讲台上，在学生们准备鱼贯而出的时候，陈羽突然走过去，把门给关上了。

那些要冲出去的孩子们木然而恐怖的脸对着陈羽，面无表情。

陈羽能闻到他们身上传来的恶臭，说实话，跟螭吻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陈羽得感谢他们先经历了螭吻，所以对这样的臭味暂时还觉得能扛得住。

班长惨白着一张脸，看着陈羽，声音没有一点波动，“老师，让我们出去。”

陈羽没动弹，他的目光始终落在角落里那个孩子身上。

那个叫吴晓宇的孩子。

陈羽说：“吴晓宇，你是不是不想死？”

吴晓宇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抬起头来，动作迟缓的看着陈羽，他的眼角有两道血泪滑下来，看起来有些吓人，陈羽又问了一遍，“你是不是不想死？”

吴晓宇的表情变得茫然，他张开嘴想要说话，却发不出声音来。

夜风从窗口吹进来，带着腥臭味，很阴冷，叫人后背发寒。

吴晓宇没有回答，可是他眼睛里滴滴答答往外面掉落的血泪更多了，他的手还抓着一本语文书。

见状，陈羽叹了一口气。

所有的学生都变得焦躁起来，他们还是锤桌子，锤墙壁，锤门，他们大喊着放我出去，可是没有人放他们出去。

隔着窗户，陈羽看到了站在外面的林凡，林凡阴沉着一张脸，他身边还有王校长、张老师，三个人的脸色都是冷冰冰的，特别是林凡，惨白一张脸，望着陈羽的目光里有怨怼和愤怒。

“是你杀了吴晓宇。”陈羽冷不丁的开口，没有看任何人，只是看林凡。

孩子们的骚动被陈羽这一句话给制住了，所有的动作都停了下来，所有的声音都停了下来。

陈羽说：“是你杀了你儿子。”

陈羽的眼睛直勾勾看着林凡，他说：“吴志强，你的儿子，因你而死。”

空气随着陈羽的话禁止了，但仅仅是一瞬间而已，所有安静的学生突然暴躁起来，他们疯狂的嚎叫和砸门，他们把那扇薄薄的木门锤得哐哐作响，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出去，即使这只是一张木门，而不是那扇坚不可摧的大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