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一个偏执受的倒掉(7)
程素问的身体越来越透明,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林谨的脸颊:“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林谨,我希望下辈子,你不要遇到我,我希望下辈子,你能幸福。”
话音落下的瞬间,程素问的身体化作一道微光,彻底消散在空气里。
他腕间的镣铐 “哐当” 一声落在地上,二十七个铁环在晨光里泛着温和的光泽。
林谨捡起镣铐,轻轻地握在手里,他喃喃地说:
“可是,没有机会了,素问哥。”
他是没有罹患失语症的林谨,他是最早收到误解的林谨,他是求生欲最强的林谨。
他做了个梦,梦见素问哥循环往复在某一天,想方设法给自己道歉,可是一直没有成功。
可是今天,他得到了。
得到了道歉,素问哥也消失了。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医院的电话,声音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
“麻烦取消我明天的手术预约,不用再留床位了。”
挂了电话,他将镣铐塞进怀里,一步步走向阳台。
城市的车水马龙在脚下流淌,像一幅喧闹的画卷,却与他格格不入。
他想起程素问在梦里的嘶吼,想起他最后那句“下辈子不要遇到我”,想起自己藏在心底从未说出口的话,其实,他从来没有怪过他。
他要的从来都不多,只是一句真诚的道歉,一个坚定的信任而已。可惜,等到终于得到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林谨站上阳台的栏杆,风掀起他的衣角,像一双无形的手,想要将他托举,又像是在催促他坠落。
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镣铐,轻声呢喃:
“素问哥,没有你的下辈子,哪里算得幸福,所以,不如一起去死。”
阳光依旧明媚,城市依旧喧嚣。
只是那间屋子里,再也不会有争吵,不会有沉默,不会有循环往复的十月十八日。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9
程素问醒来时,习惯性看钟表。
时间是晚间七点多中,日期是20xx年,一个不远不近的日期。
他恍惚半晌,突然跳了起来。
这是三年前,是他刚把林谨从夜来香赎回来三个月后的日期。
彼时他送林谨去商学院学习公司相关科目,想让他来素商上班,后来的故事就很近了,林谨成为了林助理,对他的占有欲愈发的强烈,想尽办法得到他的认可,不惜用献身的方法去谈何项目,再然后就是他的偏见、冷漠、后来是两个人的对峙、那人的囚禁,后来呢,他生病了,他误会了,最后覆水难收。
备忘录里写了晚间的行程:去商学院接林谨。
他拿上钥匙去地下车库,捏着方向盘的手指泛白,油门踩得又稳又急。
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像被快进的旧电影。
三年前的晚风吹散了他的恐惧,带来一丝丝庆幸,但是这一丝丝庆幸仿佛也是砸在他脸上的耳光,是不该由他来接手的完满,不该啊,不该在这个时候,他想让林谨恨他的,这时候林谨还以为他是他的光。
校门口的路灯昏黄,远远就看见那个小小的身影缩在光晕里。
林谨穿着他当初亲自挑的米白色毛衣,洗得有些软塌,却依旧干净。
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牛皮纸袋,脑袋一点一点地耷拉着,像是在打盹,又像是在强撑着等他。
听到车声,林谨猛地抬起头,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素问哥,我等你好久啦,我特意买了你爱吃的糖炒栗子,就是有点凉了……”
他说着,献宝似的把纸袋递过来,语气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讨好。
程素问看着他眼底纯粹的爱意,心脏酸痛的无法呼吸。
这时候的林谨,还没有后来的偏执与防备,还没有被那些流言蜚语磨掉棱角,还会毫无保留地对他好,还会因为他的出现而满心欢喜。
而他,却在后来的日子里亲手拿起匕首割碎了他纯粹的爱,把他原本生长在阳光下光明正大的喜欢变成了暗无天日的偏执,戒指变成了镣铐,甜言蜜语变成了恶言相向。
可是,伐木工怎么会记得他砍过的每一棵树呢?斧头也不会记得它砍过的木头。
这些痛,从始至终都不是施暴者来承受。
“今天在学校,过得怎么样?”
程素问的声音有些沙哑,刻意压下了翻涌的情绪。
林谨递栗子的手顿了顿,眼底的光芒暗了几分,语气也低落下来:
“嗯,挺好的啊,老师讲的内容我都听懂了,就是……就是有几个同学我们还是不怎么熟悉,就分组的时候,我一个人……”
他说得轻描淡写,可程素问却清楚地知道,所谓的不太熟,是那些人知道了他的过往后,刻意的孤立与霸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