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要我听一个异国无名小卒说这些？像个白痴一样被当成温室里一无所知的花草对待？"

哐当！散乱堆叠的文件和键盘被徐俊粗暴地扫落在地。

"这种隐瞒到底有什么帮助？藏着掖着到现在解决了什么问题！"

"谁说没解决！你现在不还好端端站在这里吗！"

对最清楚徐俊早已了无生念的熙敏而言，这已是能做出的最佳抉择。九年前专属向导遇难事故后，徐俊背负的愧疚感犹如附骨之疽，日日夜夜啃噬着他的灵魂。

在旁观者看来，他是个岌岌可危的存在。仿佛只要一个细微的契机就会轻易放弃生命，这样的他就像一根让人片刻都不敢移开视线的隐痛手指。

充血泛红的眼眶蓄满泪水。

"……哥会想办法的。"

熙敏将几欲决堤的情感硬生生咽回堵塞的喉管，强作镇定地说道。

"目前先例不多，未来如何尚未可知。再怎么说也没有让人去死的道理吧？世界不会如此残酷地运转，肯定有什么办法的！再等等……只要给我点时间，一定能找到出路。"

但随着话语持续，徐俊的表情却渐渐朝着熙敏最不愿看到的方向崩溃。转头苦笑的他茫然望向虚空。数秒后，那双眼睛重新对准了熙敏。

“你说需要多少时间？一周？一个月？一年？十年？”

扭曲的灰色眼眸中翻涌着幻灭与厌恶。

“那些正在外面死去的人们——你都不考虑吗？”

冷彻骨髓的视线里，此刻盛满了熙敏前所未见的轻蔑。

“哥在这里面待着当然不知道。”

光是昨天就响起了三四次灾难警报短信。这种如同呼吸般寻常的事态，如今即便是伤亡人数也难以激起波澜，早已成为家常便饭。

“每次异界门开启时，你都没见过现场有多少人在垂死挣扎吧？那些哀嚎着求救的声音，你一次都没亲耳听过吧？”

但如今徐俊已无法再对那串灾难简讯视若无睹。

“为了救我一个，就要把那些人当作蝼蚁践踏——这就是哥信奉的正义吗？”

“我想成为扳动电车制动杆的人——！”

凝固的研究室空气被这声呐喊撕得支离破碎。

“用多数人的牺牲来换取更大利益，我从不认为这是正确的选择，徐俊啊……"

熙敏始终坚信自己的信念。他不仅是真心爱护徐俊的兄长，更是研究国家灾难治理的学者。

自决心成为医学家的那一刻起，他就始终直面着自己的职业使命与伦理良知。

但凡钻研学问的研究者，真正知晓医疗良心与荣耀的医学家，断不该做出牺牲一人换取多数安全的怯懦抉择。

熙敏死死攥住徐俊的手臂。支离破碎的嗓音裹挟着哀求："你以为我寒窗苦读拿学位，就为了在故障电车后面当个束手无策的二选一傀儡吗……？"

"这些年拼了命爬到今天的位置，为的就是有朝一日遇到这种局面时——能成为那个亲手修复制动系统的人！"

徐俊抓住对方手腕从自己胳膊上扯开，面部痛苦地扭曲着。泛红的双眼交织着层层叠叠的情绪——愧疚与绝望、愤怒与悲痛如潮水般翻涌。

"……哥，你真是个自私的混蛋。"

因愤怒而颤抖的声音里裹挟着苦涩的嘲笑。

"真把自己当上帝了？凭什么觉得你有决定权？你不过是铁轨对面那五个人中的一个，少自以为是！"

熙敏被猛地推开。踉跄后退的身体撞上桌子，发出巨响。这声轰鸣过后，令人窒息的死寂在两人之间蔓延。

叮铃。

漫不经心垂下的灰眸转向手机屏幕。自动弹出的窗口里接连浮现数条消息。

车延宇

[中尉]

[教室里有猫跑进来了]

[照片]

[可爱吧]

上午10:06

[好想快点下课]

[想见你]

上午10:07

“……”

徐俊颓然跌坐在椅子上蜷缩身体。捂住绝望而扭曲脸庞的双手突然揪住头发发狠般攥紧。

明明不该对无辜的熙敏大发雷霆。可此刻最该被埋怨的既不是熙敏也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过往的每个举动都化作噬骨懊悔啃食着神经。

早知道就不该和车延宇签专属合约。早该不看透车延宇的心意。早该不靠近车延宇。早该永远不知道他是多么耀眼夺目的存在，永远不明白他是多么惹人怜爱的人。

长长久久地……

像白头偕老这种奢望，从一开始就不该妄想的。

第102章

咔嗒、咔嗒、咔嗒。碎裂的镜架末端持续敲击桌面的声响，在研究室里回荡了许久。

"这里资料实在太匮乏了，设备也不够完善。"

熙敏用掌心的镜架敲击着桌面，沙哑的嗓音为这片死寂画上了休止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