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回响双星轨迹(10)
沈晏清的理智核心在超负荷运转,飞速权衡着情感排斥(如果那能称之为情感的话)与生存几率之间的权重。天平的两端,一边是难以量化的“不适感”,另一边是清晰可见的、即刻的死亡威胁。
那根立在井沿上的暗红色线香,已然无声地燃烧过了三分之一,青烟笔直,在惨淡的月光下扭曲飘散,如同催命的符咒。
视野范围内,其他幸存者大多已经仓促地找到了临时搭档,三五成群地聚拢在一起,彼此间眼神交汇时充满了警惕、猜忌与毫不掩饰的评估。
时间,如同指间沙,飞速流逝。
沈晏清垂在身侧、自然微握的手,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指尖陷入掌心,带来一丝细微的刺痛感。最终,他迎上凌曜那几乎要将他冻结又灼穿的、不容置疑的目光,极轻、极缓地,点了一下头。
声音依旧清冷平稳,听不出半分情绪起伏,仿佛只是在确认一份与自身情感毫无瓜葛的、冰冷的合作协议条款。
没有多余的废话,没有象征性的握手,更没有名字的交换(至少在沈晏清这边,这份刻意的疏离被维持得滴水不漏)。在这诡异规则的强制框架下,组队,以最简洁、最务实、也最令人心寒的方式,完成了。
凌曜看着他这副公事公办、仿佛在签订商业合同般的态度,心底那股被强行压下的闷痛再次隐隐作祟,如同冰层下暗涌的岩浆。但他强行运转意志,将其再度镇压。
只要人还在眼前,只要还能触碰到,还能并肩而立。
他坚信,无论覆盖在沈晏清记忆之上的冰层有多厚,总有一天,他能找到凿开它的方法,唤醒那个沉睡的、真正的沈晏清。
而现在,他们需要共同面对的,是这片被死亡与诡异浸透的荒村,是那隐匿在黑暗中的未知杀机,以及那场注定充满了邪异与血腥的——
“冥婚”仪式。
井沿上,那根象征时限的线香,火光微弱,即将燃至尽头。最后的香灰,颤巍巍地,悬于一线。
第5章 身体记忆
线香燃尽的刹那,那缕笔直得近乎诡异的青烟,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指精准掐断,骤然消散在浓稠的夜色里。井沿上,最后一点猩红的火光熄灭,香灰无声滑落,融入井台深刻的裂纹与污垢之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村落里残留的、不知何时被悄然点燃的几盏零星灯笼——它们散发着幽绿或惨白的不祥之光——齐齐诡异地闪烁了一下,光线随之变得愈发飘忽不定,如同垂死病人微弱的脉搏。空气中的阴冷湿气骤然加重,像无数冰冷的细针,穿透衣物,贴着皮肤,执拗地往骨头缝里钻,带来一种浸入骨髓的寒意。
“各组确认。”一个空洞、缥缈,分辨不出年龄、性别,甚至无法确定是来自现实还是直接响彻在脑海深处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同时涌来,包裹住每一个幸存者,“仪式……即将开始……”
没有预兆,没有缓冲,甚至没有留给这些刚被强行捆绑在一起的“搭档”们任何相互熟悉或商讨策略的间隙,冰冷的危机已如同潜伏的毒蛇,昂起了头颅。
凌曜与沈晏清所在的枯槐树,位于村落最边缘,再往后便是倾斜的山坡和一片明显是乱葬岗的荒地。这里地势略高,可以俯瞰大半个死寂、荒败的村落轮廓,但也因此更显荒凉死寂。东倒西歪的残破墓碑如同被打断的肋骨,杂乱地刺出地面,深可及腰的杂草在惨淡的光线下摇曳,阴影深处,仿佛蛰伏着无数双窥视的、充满恶意的眼睛。
凌曜几乎是本能地向前踏出半步,身形微侧,不着痕迹地将沈晏清挡在了自己身后一个稍偏的位置。这个姿态精妙地形成了一个半保护的弧线,既能最大限度地隔绝可能来自正面的威胁,又不会完全遮挡沈晏清的视线或阻碍他必要的行动空间。他的目光如同经过校准的精密雷达,以极高的频率扫视着前方每一寸土地、每一个可疑的阴影角落,耳朵则极力捕捉着风中夹杂的任何一丝不和谐的细微声响。
沈晏清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这个细微却充满保护意味的动作。镜片后的目光几不可察地微微闪烁了一下,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解读的波动,但他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将那份探究暂时压下。他同样在全神贯注地观察着环境,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身旁一块饱经风霜、字迹模糊的墓碑表面轻轻敲击,节奏稳定,仿佛在依据某种内在的算法进行着推演或计数。
“沙沙……沙沙沙……”
这声音不对。
不是夜风吹过草丛应有的、相对柔和连贯的摩擦声。这声音更轻,更细碎,更密集,带着一种干燥纸片相互刮擦时特有的、令人牙酸的脆响,正从乱葬岗的更深处,由远及近,以一种不祥的速度迅速蔓延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