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郁,我知道错了/薄情总裁的替身新郎(28)
贺凛没有上前,选了一个能看清展厅入口和主要展线的位置,端着一杯水,静静等待。他知道,按照流程,酒会后半段会有个简短的学术研讨会。
果然,酒会进行到一半,嘉宾开始陆续移步旁边的报告厅。贺凛随着人流进去,选了个靠后、不显眼的位置坐下。江郁作为受邀的评论嘉宾,坐在了前排。
研讨会开始,几位学者和评论家轮流发言,内容专业而深入。贺凛听得并不完全懂,但他努力捕捉着每一个术语,试图理解这个对江郁而言如此重要的世界。
轮到江郁发言时,报告厅里安静了下来。他走到演讲台前,调整了一下麦克风的高度。灯光落在他身上,将他清瘦的身形勾勒得愈发清晰。他没有拿稿子,开口,声音通过音响清晰地传遍整个大厅,平和,舒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他讲的是这位国画大师晚期作品中的“留白”意境,如何从传统的审美范式,演变为一种充满现代性张力的精神隐喻。他的论述逻辑严谨,引经据典,却又充满了个人独到的感悟和温度。他不是在冰冷地分析技法,而是在试图触摸画家晚年在笔墨之外、那片巨大留白中所寄托的孤寂、抗争与超越。
贺凛坐在后排的阴影里,一动不动地听着。他看着台上那个侃侃而谈、周身仿佛散发着光芒的江郁,心脏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充满。那不是欲望,不是占有,而是一种近乎虔诚的欣赏,和一种深切的、混杂着悔恨的自惭形秽。
他曾经何其愚蠢,将这样一颗璀璨而丰富的灵魂,禁锢在“替身”那可悲的躯壳里。
发言结束,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江郁微微鞠躬,走下讲台。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观众席,在掠过贺凛所在的方向时,似乎有极其短暂的停顿,快得几乎无法捕捉,随即又自然移开。
研讨会结束后,人群再次涌向展厅,进行最后的自由交流。贺凛没有急着离开,他走到刚才江郁重点讲解过的一幅巨型水墨画前。画面上是大片淋漓的墨色,只在右上角,留有极小一块飞白,一只孤鸟的影子若隐若现。
“留白不是空无,是呼吸,是未尽之言,是所有可能性开始的地方。”
江郁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贺凛静静地站着,看了很久。直到感觉身边多了一个人。
江郁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同样站在画前,目光落在画面上,语气平淡地开口,像是对画作的补充,又像是一句随口的感慨:
“看懂了?”
贺凛的心跳漏了一拍。他转过头,看向江郁的侧脸。展厅的灯光柔和,在他睫毛上投下细密的阴影。
“还在学。”贺凛的声音有些低哑,带着前所未有的坦诚,“很难。但……很有意思。”
江郁闻言,终于转过脸,正视他。那双平静的眼底,似乎有什么情绪极快地闪过,像是审视,又像是一丝极淡的……了然?
他没有对贺凛的回答做出评价,只是又将目光转回画上,沉默了片刻,忽然没头没尾地问:
“那盆南天竹,还活着吗?”
贺凛彻底怔住,大脑有瞬间的空白。南天竹?他窗台上那盆鲜切枝桠?江郁怎么知道?他买的时候,甚至不知道它的名字。
看到贺凛的反应,江郁的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那弧度太浅,转瞬即逝。他没有等贺凛回答,便抬步,朝着展厅出口走去。
走了两步,他又停下,没有回头,声音清晰地传来,带着一丝冬日空气般的清冷:
“水不要浇太多。它喜干。”
说完,他径直离开,身影消失在展厅门口络绎的人群中。
贺凛独自站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耳边回荡着江郁最后那句话,和他刚才那个几乎不存在的、浅淡的笑意。
一股巨大的、汹涌的暖流,毫无预兆地冲垮了他所有的心理防线,瞬间席卷四肢百骸。他猛地转过身,背对着那幅巨大的水墨画,抬手捂住了眼睛。
指尖触及一片滚烫的湿意。
他注意到了那盆花。
他甚至……告诉了他养护的方法。
这不是关于艺术的讨论。
这不是疏离的客套。
这是一个信号。
一个微小得几乎难以察觉,却足以让在黑暗中跋涉了太久的人,看到漫天星辰的信号。
贺凛的肩膀微微颤抖着,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一种近乎失而复得的、巨大而酸楚的喜悦。
窗外的雪,似乎下得更大了。
而贺凛的心,却感受到了这个冬天以来,第一缕真实的暖意。
他知道,路还很长。
但他终于确信,那扇门后的光,并非遥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