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的星星永不坠落(12)
“……嗯,谢谢。”江星哲低声道,心里某个角落像被羽毛轻轻拂过。
外卖来得比想象中快。陆景年下楼取了上来,是一个很大的保温袋。他不仅点了粥,还额外加了一碟爽口的芥蓝,和两份金黄诱人的蚝仔烙。
小小的会议桌被临时征用为餐桌。陆景年利落地把餐盒一一打开,热气腾腾的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项目室,驱散了雨夜的湿冷和工作的疲惫。他把那份没有香菜的虾蟹粥推到江星哲面前,递过去一个勺子:“趁热吃。”
粥熬得恰到好处,米粒开花,粘稠鲜甜。热乎乎的粥滑入胃里,江星哲感觉那股不适感立刻被熨帖了。他安静地吃着,听着窗外哗啦啦的雨声,和对面的陆景年喝粥时偶尔发出的轻微声响。气氛有种奇怪的安宁,仿佛他们不是在对峙了十年后重逢的工作伙伴,而只是两个在雨夜加班后,凑在一起吃顿简单夜宵的……老朋友。
“你这作图速度,还是跟以前刷题一样快。”陆景年咬了一口蚝仔烙,外酥里嫩,他满足地眯了下眼,随口说道。
江星哲抬头,看到陆景年嘴角沾了一点油光,和他平时那副冷硬艺术家的形象有点违和,却莫名显得真实。他抽了张纸巾递过去,“你也是,挑材料的劲儿,还跟当年在天台上挑颜料一样较真。”
陆景年接过纸巾,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是那种真正放松的、带着胸腔共鸣的低笑。“妈的,那时候穷,一管好点的颜料恨不得掰成八瓣用,能不计较吗?”
这是江星哲第一次听他提起那段窘迫的时光,用这样一种带着自嘲却已释然的口吻。他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地把碟子里的蚝仔烙往陆景年那边推了推。
吃完夜宵,雨势稍小,但依旧没有停歇的意思。工作暂时是无法继续了,积攒的疲惫感在饱腹后汹涌袭来。两人收拾好餐盒,各自瘫在沙发上,都不想动弹。
项目室里只开了一盏暖黄色的落地灯,在雨夜里圈出一小片温暖昏沉的空间。空气里还残留着粥的香气和雨水的土腥味。
“喂,江星哲。”陆景年仰头靠着沙发背,闭着眼,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点倦怠的沙哑,“你还记不记得,高三那次校园文化艺术节?”
江星哲心里一动。他当然记得。
那是他们关系最僵硬的那段时期。班级硬性要求出节目,不知怎么安排的,居然把他们俩凑在一起,表演一个吉他弹唱。陆景年会弹一点吉他,是以前为了“泡妞”(他自己说的)学的,而江星哲,被要求负责……唱歌。
那简直是场灾难。练习次数寥寥无几,两人几乎零交流。陆景年弹得心不在焉,江星哲唱得毫无感情,堪比念经。最后上台,效果可想而知。唱到一半,陆景年的琴弦还崩断了一根,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记得。”江星哲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那实在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你弹断了一根弦。”
陆景年嗤笑一声:“能不断吗?你那个调子跑的,我差点都不会跟了。”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怀念,“不过,你那时候紧张得手心出汗,攥着麦克风的样子,还挺……好玩的。”
江星哲没想到他会记得这种细节,有些窘迫,下意识地反驳:“你也没好到哪里去,眼睛一直盯着吉他,都不敢看台下。”
“废话,底下坐着的不是教导主任就是年级组长,我看他们干嘛?”陆景年理直气壮。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竟然就着那段尴尬的往事,像吐槽老朋友一样聊了起来。那些当年觉得难以忍受的窘迫,在十年的时光过滤下,仿佛都镀上了一层滑稽又温暖的色彩。
“其实……”陆景年忽然收敛了笑意,声音低了几分,“那首歌,后来我偷偷把弦补上,自己练会了。”
江星哲愕然地看向他。暖黄的光线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
陆景年没有看他,依旧闭着眼,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轻轻地、几乎不成调地哼唱了起来。是那首他们当年没有唱完的歌。他的嗓音低沉,带着熬夜和雨天的微哑,哼唱得断断续续,有些地方甚至忘了词,只能用含糊的音节带过。
但在这一刻,在这间被雨夜隔绝的、堆满图纸和梦想的房间里,这不成调的、沙哑的哼唱,却比任何完美的演出都更触动人心。
江星哲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扰。他看着陆景年随着哼唱微微滚动的喉结,看着他放松状态下依然微蹙的眉头,看着他搭在膝盖上、指节分明且带着旧伤和茧子的手。
这一刻,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不再是记忆中那个单薄的、要么张扬要么沉默的少年形象。他有了更复杂的过去,更沉重的负担,也更真实、更立体的现在。他强势,也细腻;他尖锐,也会在雨夜点一锅热粥;他经历过坠落,却依然在用自己的方式,固执地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