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的星星永不坠落(82)
灯火通明的城市,像一座巨大的、冰冷的钢铁森林,与他们刚刚离开的那个充满原始生命力和危险的世界截然不同。喧嚣、规则、压力,以及那份悬而未决的家庭危机,随着车辆的驶入,再次重重地压了下来。
陆景年直接将车开到了江星哲父母家附近的医院。车子停稳在住院部门口,刺眼的“急诊”红灯映在两人眼中。
江星哲深吸了一口气,推开车门,脚步甚至有些虚浮地踉跄了一下。陆景年迅速下车,扶住他的手臂。
“我陪你上去。”他的声音不容置疑。
江星哲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感激,有依赖,或许还有一丝对即将面对的父母、以及未知情况的惶惑。但他最终没有拒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快步走进医院大厅,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冰冷而熟悉。旅行被迫中止,他们从自由的旷野,一头扎回了充满牵挂与挑战的现实漩涡。
那枚黑色的耳环,静静隐在陆景年的耳垂之下,随着他坚定的步伐,一同没入了医院明亮的、却让人心生寒意的灯光之中。
旅途中的星辰、篝火、惊险与宁静,都成了遥远的背景音。
此刻,眼前只有这条通往病房的、不知尽头的走廊,和身边这个需要他支撑着走下去的人。
第67章 白色走廊
医院的走廊,似乎永远弥漫着一种特定的、混合了消毒水、药物和某种无形焦虑的气味。灯光是冷白色的,均匀地洒落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反射出人们匆匆而沉默的身影,将一切情绪都压抑在一种表面的平静之下。
江星哲几乎是跑着冲向重症监护室所在的楼层,陆景年紧跟在他身后,步伐沉稳,像一道沉默的、可靠的影子。他耳骨上的银钉在走廊顶灯的照射下,折射出细小而冰冷的光点,与他此刻凝重担忧的神情形成一种微妙的矛盾。
ICU门口的长椅上,江父独自坐着。不过短短一段时间未见,他仿佛苍老了许多,原本总是挺直的背脊微微佝偻着,双手交握放在膝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先是映出儿子苍白的脸,随即,目光越过江星哲,落在了他身后的陆景年身上。
那一瞬间,江父的眼神极其复杂。有惊愕,有审视,有一闪而过的、源于过往隔阂的不自在,但更多的,是一种在巨大变故和压力下,近乎麻木的疲惫,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看到支撑力量出现时的微弱松懈。他没有像以往那样立刻流露出排斥或冷淡,只是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算是默许了陆景年的存在。
“爸……”江星哲的声音干涩发颤,“妈怎么样了?”
江父重重地叹了口气,声音沙哑:“还在里面……没脱离危险。突发性脑溢血,医生说……情况不乐观。”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带着沉重的无力感。
江星哲的身体晃了一下,陆景年立刻伸手,不动声色地扶住了他的胳膊,给了他一个支撑的点。
这时,ICU的门开了,一位医生走了出来。三人立刻围了上去。医生的话语专业而简洁,夹杂着大量医学术语,核心意思依旧是“情况危重,尚未脱离危险期,需要密切观察”。
江星哲认真地听着,每一个字都像锤子砸在心上。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向医生询问着各种细节和后续可能的治疗方案。此刻,那个在旅途中松弛、甚至带着点依赖状态的江星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那个习惯于掌控局面、逻辑清晰的建筑师,只是眉眼间笼罩着无法驱散的阴霾。
陆景年始终站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沉默地听着。他不懂那些复杂的医学术语,但他能看懂江星哲紧绷的侧脸和江父眼中深切的忧虑。他没有插话,只是像一个最坚定的背景板,用他的存在无声地宣告:我在这里。
医生交代完情况又进去了。走廊里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寂静。
江父无力地坐回长椅,双手捂住了脸。江星哲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睛,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陆景年看了看他们,转身走向楼梯间。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点燃,靠在消防柜旁,沉默地吸着。尼古丁吸入肺腑,却无法驱散心头的沉重。白色的烟雾缭绕上升,模糊了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也让他耳畔那点金属的冷光在昏暗的楼梯间里若隐若现。 他知道,此刻任何的言语都是苍白的。他能做的,只有等待,和陪伴。
不知过了多久,江星哲也走了过来,站在他身边,看着窗外楼下院子里零星走动的人影和闪烁的车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