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湖之东(135)
接下来应该做什么?他和卢也已经和好了, 是不是做什么都可以?但是——卢也说的“不去实验室”和他说的“不去实验室”,是同一个意思吗?
算了不管了,先抱一下再说, 这些天他真的太想卢也了, 他的身体也想,非常想。
贺白帆略微直起腰, 身体转向卢也, 下一步便是张开双臂环住卢也瘦削的肩膀。然而,就在他抬手的前半秒,卢也忽然身体一歪,脸颊抵在贺白帆肩头。
贺白帆顿时中了定身术, 一动也不敢动。
卢也的头发很细很软,几根发丝蹭进贺白帆颈间,带来一些轻微的痒意。而他的脸颊暖烘烘的,隔着单薄T恤,像某种温顺的小动物趴在贺白帆肩头。这动作不带丝毫刺激或暗示,只是一种柔软的依偎,但贺白帆能感觉到,卢也将身体全部的重量都倚靠在他肩头,就像将他的一切都交付给贺白帆。
卢也的声音又轻又低,近似絮语,他说:“其实我也不全是撒谎。”
他说:“我妈以前在老家的时候确实当过老师,教我们村旁边的初中。后来我爸赌博,借了别人很多钱,家里鸡犬不宁,我妈就出去打工还账,打工的工资高一点。”
贺白帆沉默片刻:“之后呢?”
“之后家里的钱被我爸赌光了,外面也没人再借他钱,他去入室抢劫,判刑了,”卢也顿了顿,“再后来我妈和我爸离婚,带着我嫁给杨叔,来了武汉。”
“那时候你多大?”
“记不清了,小学或者初中吧,那一阵过得很混乱。来武汉之后,杨叔先是在鲁磨路上摆摊,城管天天查,没办法,只能转移到方家村。你买锅盔的那家店比我们家开得还早,确实挺好吃的,我来武汉之前都不知道什么是锅盔,第一次听说,还以为跟头盔是类似的东西。”卢也说完笑了笑。
贺白帆却一点儿也笑不出来。他知道那个开水果店的男人是卢也的继父,却未曾料想卢也还有如此曲折的经历。卢也对外说父母都是老师,也许在他童年的幻想里,这就是最美好的那种可能性——他母亲继续当老师,他父亲没有赌博,也没有入狱。
“贺白帆,”卢也认真地说,“我只是让你了解我,不是让你可怜我。”
贺白帆说:“嗯,没有可怜你。”
他明白,顽强如卢也,根本不需要他的可怜。再说他有什么资格可怜卢也?如果把他放到那样的环境里,他可能根本考不上大学吧。他只是觉得连接胸腔的那根线好像忽然被卢也收紧了,拽着他的心脏,带来酸而麻的感觉。这不是可怜,是心疼。他的心在疼。
贺白帆想,如果他早点认识卢也就好了。反正他与卢也相遇的一瞬间就会喜欢卢也,他确定。但卢也可以不喜欢他,卢也可以只和他做哥们,当朋友,甚至仅仅是Q.Q联系的网友,他全都不介意。因为他一定会喜欢卢也,他一定会对卢也很好很好,这就是他唯一的愿望。
卢也说:“你还想知道什么?”
贺白帆说:“不着急,以后可以慢慢讲。”
卢也“唔”了一声。
贺白帆略微偏了偏脑袋,脸颊就碰到卢也的发旋。他轻轻地蹭卢也的发丝,同时抬手,指尖先触及卢也的颌尖,缓慢向上,一寸一寸触碰卢也更多的肌肤。片刻,贺白帆的手心完全贴住卢也的脸,卢也的睫毛甚至刮了刮他的指腹,带来一阵酥麻,直通进柔软的心底。贺白帆款款唤道:“卢也。”
卢也没有作声,抓住贺白帆的手腕,直起身。
这一刻,所有都变得自然而然,像起风时两片云的交会,或春雨落进满池的碧波。贺白帆的嘴唇触到卢也的嘴唇,起初很轻很轻,似乎两个人都心有不舍,害怕弄疼对方。须臾,不知是谁先加重力度,呼吸变得粗重、急迫、粘连,似湖面陡现旋涡,野火猎猎蔓延,天昏地暗,风雨满山,时间收缩成一颗汗珠,从鼻尖落入唇间,激起一阵缱绻的咸。
两人略微分开,彼此喘着粗气。只是几秒钟,双唇又碰到一起。节奏稍慢,失而复得的狂喜已过,此刻该是另一番细细分辨。快乐也有,心酸也有,抱怨也有,后知后觉的惊怖也有。在肌肤相亲的时刻,一半灵魂纵情沉溺,一半灵魂劫后余生——倘若命运的安排出了一点点偏差,此刻就不是此刻了。
细致舔舐,柔软咂啄。交换的不仅是呼吸体.液,还有数个彻夜难眠的夜晚,数条输入了又删除的消息,数种复杂情绪的混合,以及,数日的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