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的流浪笔记(415)
他仰着头,说:“当然了,可是她在生我的气。”
用非母语对话时,会让叶满少一些从小带到大的胆怯,多了点从容。
叶满问:“你为什么要和别的女人一起拍照?”
越南人愣住,片刻后,他急切地说:“那是我的同学,我的家人骗了她。她让你问我的吗?你可不可以去帮我向她解释?”
韩竞站在不远的地方,一颗树下,漫不经心抽烟。
他盯着那个坐在榕树上的青年,四周草木兴盛,向日葵田随风摆动,榕树叶子哗啦啦响着,那人沐浴在忽隐忽现的月光里,漂亮得像精灵一样。
他看得挪不开眼,自嘲地笑了笑,想着钱秀立要是在这儿没准能做个诗,可他什么都干不了。
叶满摇头,说:“我不能,我只能帮你做树屋。”
听到树屋,他又高兴了起来,转身向小木屋里跑去拿工具。
他进去后,韩竞从树荫里走出,叶满知道他在那里等自己,对他一笑,说:“哥,你会做树屋吗?”
韩竞打开手电照这棵大榕树,说:“你可以教我。”
叶满弯唇,说:“好,下次我们一起做。”
萍过来寻找他们时,他们正在夜色里修建一个树屋。
她呆呆看着自己的舅舅,他认认真真趴在梯子上钉钉子,就像他无数次做的那样。
这棵大榕树千疮百孔,最初的树屋很高很高,不断失败,慢慢不得不在三四米的位置建造。
木屋里拉出的电灯悬挂在树上,引来许多虫子,扑棱棱地转动,像雪片飞舞。
那个长头发的陌生中国人耐心地指导着他,没有因为他精神有问题而感到半分不耐烦。
“嘿,”萍对木屋门口坐着的男人说:“他在做什么?”
韩竞说:“盖房子。”
萍:“……”
她走到树下仰头望,说:“你们在做什么?”
舅舅很久没那样开心和清醒了,蹲在树上咧嘴对她笑:“Minh Hng的树屋。”
萍再没见过比这个年轻中国人更加耐心地人了,就算舅舅胡乱敲木头,他也始终好声好气。
她在小木屋前煮了水,又点燃很多驱蚊香送到树上,仰头看他们的动作。
她心里,不在乎这个木屋能不能建起来,她只是在乎舅舅很久没这样开心。
“你是他的哥哥吗?”萍说。
韩竞平静地说:“我是他男朋友。”
萍吃了一惊,片刻后了然地笑笑,她说:“你一定很喜欢他吧?他看起来很美好。”
韩竞:“嗯。”
他望着树上半跪着敲钉子的人,说:“很喜欢。”
夜里,他们两个人就住在向日葵花田旁的小木屋里,小木屋里有一个大箱子,有一张窄窄的床,床没办法住两个人,萍拿来被子,铺在了地上。
屋里有很多驱虫药,并没有蚊虫蛇蚁侵扰,叶满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本子,画木屋的简图。
头顶悬挂的电灯把这个两人睡就已经满了的小木屋照得明明亮亮。
韩竞从行李箱里拿出药,涂抹在叶满被蚊子咬得发红的脸上。
药清清凉凉,很舒服。
韩竞凑得近了一点,仔细看他脸上的痕迹。
之前冬城和叶满分开后,他的脸上多了一道疤。
现在眼睛下面那道长长的疤也浅了,可细看还是很清楚,或许这会跟随他一生。
叶满握着笔细细画着,低声说:“没有见到越河之前,我很讨厌他,他就像电视里演的,最脸谱化的渣滓。”
韩竞慢慢给他涂抹药膏,安静听着。
叶满低低地说:“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一个人因为另一个人发疯。”
韩竞:“你还讨厌他吗?”
叶满摇摇头,韩竞涂抹的白色药膏因为这一下抹出长长一条,从叶满的侧脸划到眼尾。
他在外面住宿,没有脱掉衣服,他躺在韩竞的T恤临时充当的枕巾上,说:“讨厌我自己,讨厌一切都还没搞明白,就在心里对别人下评论的自己。好像我经常这样做……所以没办法清静地看待别人和自己,要么对别人先入为主,要么对自己感到厌烦。”
韩竞自己擦完脸,用干毛巾擦擦叶满的头发,叶满刚刚用井水洗脸,头发上还沾着冰凉凉的水珠。
韩竞说:“同理,不要在意那些道听途说了你而产生恶意的人。”
叶满出神地看他。
良久,慢慢蜷缩起疲惫至极的身体。
“哥,”叶满说:“你真好。”
韩竞关了灯,委婉拒绝他的好人卡,并说:“晚安。”
十月上旬,他们来到了信里的向日葵花田,并在这里留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