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叫你吃饭。”老刘是个憨厚的妇女，不会说漂亮话，人却心善，“你起得晚，肉菜没了，就剩下炖菜，我给你拿了俩鸡蛋。你爱吃鸡蛋不？”

李九妹点头，傻笑，“爱吃鸡蛋。”

“中，爱吃吃吧，俩呢，够你吃。”

李睿好看奶奶在这里有饭吃，还能吃上鸡蛋，替她感到开心。

护工把洗脚盆端出去，李九妹拿着鸡蛋，看着人出去。

过了一会，人还不回来。

她等不及，把鸡蛋在桌上磕了两下，两只手颤抖着剥掉外面的壳。

她上了岁数，动作迟缓手也不好使。

一边剥鸡蛋壳一边往下躺头，一头银发睡得乱糟糟，还没来得及梳，像一个银色的鸟窝，炸一片。

屋里没声音，几个人看着李九妹剥鸡蛋，心思各异。

白生生的鸡蛋终于剥好，李九妹在身上擦了擦手，把鸡蛋给李睿好吃：“好，你吃鸡蛋。”

“中。”

李睿好坐到奶奶身边去，和李九妹挤着，又剥了一个鸡蛋给李九妹。

祖孙俩坐在床边，像两个小孩，你一口我一口吃着蛋，冲彼此傻笑。

温馨，却也让人鼻酸。

院长和护工出去了，李鸿儒知道李睿好想奶奶，也去外面打电话，给他们俩留出说话的空间。

陪着奶奶吃完饭，李睿好握着李九妹的手，跟她说：“奶奶，大大对俺可好了，你放心吧，不用担心俺。”

“好在这住。”李九妹放下勺子，跟他说，“跟奶奶一起住。”

“俺不能在这儿住，俺得回家呢，俺现在跟妈妈住，还有姥姥姥姥爷，俺学文化，学写字。”

李九妹不知道他哪来的妈妈，也不知道姥姥姥爷是谁。

她年纪大了，上了岁数，老眼昏花，总觉得看不清人。

就连小时候在她眼皮子底下长起来的李睿好，她现在也快不认识是谁。

脑子糊涂，一阵一阵。

一会看李睿好眼熟，一会又觉得不认识他，他是个陌生人。

“奶奶，俺现在好像有了喜欢的人。”李睿好知道李鸿儒在外面，他害羞，很小声跟李九妹说，“俺没啥大愿望，俺现在就想和大大一辈子住一起，一辈子在一块过，天天看见大大，俺就开心。俺喜欢大大，大大是对俺最好的人。”

李九妹听李睿好说这些，听不懂，但她愿意听，觉得李睿好跟自己亲。

“俺不喜欢现在这个爸爸。”李睿好这些话不知跟谁说，只好跟李九妹说，“现在这个爸爸有时候也发脾气，让俺觉得害怕，喘不上气。”

“城里的家很好，很漂亮，比小李子村好多了。”

“可是城里的人奇怪，一个个都在笑，那笑却让俺觉得吓人，俺看不懂他们。”

“俺也不懂为啥爸爸那天发那么大的火，还骂俺没教养，俺没有坏心眼。”

说到最后，李睿好叹了一口气。

“奶奶，你要是有钱就好了。你要有钱，俺就和你回小李子村。大大说郭良鹏去外头打工了，他不回来。咱俩过咋不行呢？俺也能照顾好你，让你吃上饭。”

李九妹突然晃了晃不是李睿好的手，打断了他：“给你这。”

“啥呀？”李睿好从李九妹手里接过来，看清什么玩意，乐了，“呀，小灵通。这不是爸爸给俺买的小灵通么？”

李九妹不知道什么是小灵通。

她来的时候看见了，觉得李睿好应该想要这东西就一并捎了过来。

“奶奶，你真好，你还想着嘞。”

李睿好把小灵通拿在手里，翻开盖子，滴滴滴按了几下按键。

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小小的一块屏幕闪烁起来。

他吓了一跳，慌里慌忙把盖子扣上。再打开，上面竟然有一条电话，李睿好一看是在城里打工的妈妈，赶紧给她拨了过去。

李三妞还不知道小李子村发生的事。

这些日子照顾姚小曼，她一直没往家打电话，姚小曼回上海了，李三妞这天闲来没事，才想起来给李九妹。打个电话问问家里情况。

李睿好接起来，脆生生喊了声妈妈。

李三妞听见她的声音一愣，想起在雇主家看到的那张照片，对李睿好瞬间充满了疑问。

“李睿好，你在哪？”

“俺和奶奶在一起。”李睿好不知道李三妞已经发现了他和李鸿儒的照片，当然他也不知道这地方叫什么名字，他记不住，“妈妈在哪？妈妈在干啥？”

“我在城里打工。这两天主子不在家。我就接了点外面的活去干。”

李三妞比李睿好大不了太多，很小她就被自己老子嫁给了郭良鹏，说是嫁人，其实是拿她还债。她弟弟要娶媳妇，女方觉得他们家田地太少。将来种的粮食不够多，也不够卖，女儿过不上好日子，她弟弟认准了那姑娘要死要活非娶人家，她爹没办法，听说郭良鹏家卖地，于是就把李三妞嫁过来，做了这买地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