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在野狼怀里哭(4)
他倒了一点在碗里,然后又从一个小陶罐里抠出一点黑绿色的、散发着苦涩气味的药膏,混在酒里。
他端着碗走回来,蹲下,命令道:“喝了。”
小少爷看着碗里那浑浊不堪、气味难闻的液体,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抗拒。
“不喝就等死。”程烬没什么耐心,语气恶劣。
被死亡威胁着,小少爷颤抖着伸出手,接过那只粗糙的木碗。浓烈的酒气和药味冲得他几欲作呕,他闭上眼睛,像是下定决心般,仰头将碗里的液体灌了下去。
辛辣、苦涩、一股难以形容的灼热感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眼泪瞬间飙出。
程烬看着他被呛得满脸通红、眼泪汪汪的样子,嘴角抽动了一下。他拿回空碗,随手放在一边,然后又扯过狼皮,粗暴地把他裹紧,几乎只露出一个脑袋。
“睡觉。”他再次命令,然后回到自己的位置,重新闭上眼睛。
小少爷被那碗“药”烧得浑身发热,脑袋更加晕沉,但那股寒意似乎真的被驱散了一些。剧烈的咳嗽耗光了他最后的力气,加上药力作用,沉重的困意排山倒海般袭来。
这一次,他没能再抵抗住睡意,在狼皮粗糙的触感和陌生男人带来的强烈不安中,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程烬听着那边逐渐变得绵长的呼吸声,慢慢睁开了眼睛。
火光跳跃,映着那张沉睡中依旧精致,却因为发烧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脸,脆弱得好像下一刻就会融化消失。
他看了很久,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往壁炉里又添了几根耐烧的硬木。
天快亮时,程烬在一种极度的不安中惊醒。
不是风声,也不是野兽的动静。是另一种……更细微的,好似生命正在流逝的声音。
他立刻看向壁炉边。
那小少爷蜷缩在狼皮里,呼吸急促,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却干裂发白。他似乎在梦魇中挣扎,眉头紧锁,呓语断断续续地逸出。
“冷……好冷……”
“别……别抓我……”
程烬眉头拧成了死结。他起身走过去,蹲下,手背再次贴上小少爷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比昨晚要厉害得多。
他低咒一声,那点土方烧酒果然不够。
外面的风雪虽然小了些,但依旧封山,根本不可能出去找药,或者说,这鬼地方方圆几十里就没有像样的药。
他盯着那张痛苦的脸,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紧闭着,长睫被汗水濡湿,黏在眼睑下,脆弱得不堪一击。
“麻烦精。”他低声骂了一句,起身从水缸里舀出半盆冰冷的雪水,浸湿了屋里还算干净的一块布料,拧得半干,叠成长方形,敷在小少爷滚烫的额头上。
小少爷哆嗦了一下,呓语稍停,往狼皮里缩了缩。
程烬没管他,又去检查他之前脱下的那双湿透的软皮鞋和羊绒大衣,摸到内衬一些硬物摩擦感,像是某种特殊材质的标签被刻意撕扯后留下的痕迹。
他眸光微沉,但没多做探究,只是将那些湿透的衣物拿到壁炉边,尽量摊开烘烤。
做完这些,他重新坐回小少爷身边,看着那盆雪水很快被捂热,又起身去换。
来回几次,天光透过被积雪覆盖的小窗,渗进一丝灰白。
小少爷的高热似乎退下去一点点,呼吸稍微平稳了些。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聚焦在守在旁边的程烬身上。
程烬正拧着新的冷毛巾,脸在熹微的晨光中显得比昨夜柔和了些许,但眉宇间的戾气依旧明显。
小少爷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干哑得发不出声音。
程烬注意到他醒了,把手里的毛巾“啪”一下又盖回他额头上。
“死不了就成。”
小少爷被冰得又是一颤,却莫名地,从这粗鲁的动作里感受到一丝难以言喻的安定。
他闭上眼,额头上传来一次次被更换的冰凉,听着男人在身边不算平稳的呼吸声,以及屋外依旧呼啸、但似乎不再那么可怕的风雪声。
某种紧绷到极致的东西,悄悄松弛了一根弦。
程烬看着他又昏睡过去,但脸色似乎好了一丁点,伸手探了探他脖颈处的温度,确实比刚才降了些。
他收回手,盯着自己粗糙的指腹看了片刻,上面似乎还残留着那截脖颈过于细腻柔软的触感。
他烦躁地骂了一声,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白茫茫一片死寂的天地。
雪还在下,只是小了。
但这“麻烦”,一时半会儿,看样子是甩不掉了。
他靠在窗边,点了支烟,辛辣的烟雾吸入肺腑,驱散了些许疲惫。烟雾缭绕中,他回头看了一眼壁炉边那团小小的、依赖着他那点粗糙照料才勉强维持住生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