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今朝/过期的守候(36)
推车匡当一声翻了,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
崔东出来查看的时候,看见郁林摔坐在地上,满地的绷带和纱布,四周全是酒精和碘酒刺鼻的气味。
郁林看看崔东,想挤出个笑,却浑身冰冷。「原来,当初是这麽一回事。」严惜在里面听见声音,从c黄上坐起来。「崔东,外面是谁?」崔东脸色也不好看,堵住路口,连声劝他:「郁林,你别急,我们好好谈。」郁林扶著墙站起来,後退了几步,「别拦著,不然我怕会忍不住。」他们争执的这一会,严惜也跟了出来。他瘦得厉害,呆站在门口,见郁林要走,哽咽起来:「郁林你别走。」他微微发著抖,上前去拽郁林。「郁林……」
郁林又後退了几步,记忆突然鲜活了过来,它们一刻不停地溯流而上。恍惚间记起那天天气很热,耳边一片嘈嘈的蝉鸣。
严维说:「木头我渴。」
郁林装作听不见。「说句好听的。」
严维嘀咕起来:「什麽好话没说过啊。」
他凑到郁林耳边,轻轻地说了什麽,郁林眼睛里一时全是笑意。
郁林说:「你等我一会。」就跑到小店买了根冰棒。那时满地铜钱大小的光斑,金灿灿的。
那冰棒没多久就开始融化,rǔ白色的糖浆滴滴答答地淌了一手,郁林举著冰棒穿过树荫,空气里甜丝丝的。
乐到极悲也只是一瞬。
等他回去,路口已经站满了人,光线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他挤进最里面,把严维抱起来,发著抖,小心翼翼地搂著。
送到医院,才明白过来要哭,眼泪一下子淌了满脸。
说好的幸福,一眨眼,说毁就毁了。
严惜拽著郁林的袖子,晃了几下,「郁林你骂我!我知道错了!」他脸色苍白,「我不想分开。」郁林的眼眶跟著红了,他用力挣脱严惜,飞快地下了楼。上了车,却不知道往哪里开,最开始是条直行的大路,大路紧接著十字路口,岔道之後又是岔道。
他坐在车里,手一直在抖,一边开著车,一边把抖得最厉害的右手伸到嘴边,几乎从拇指上咬下一块ròu。
油门已经踩到底了,他还在试图加速。
车窗留了一个拳头的fèng隙,挡风玻璃在狂风中簌簌发抖。後视镜里映著一张苍白的脸,彷佛预知到有根弦快断了,郁林空出只手,去摸口袋的药瓶。
手抖得厉害,半天才掏出来。他用大拇指一点点拧开瓶盖,倒了倒,里面空了,不甘心,又倒了两下,发现真的空了。
听见药瓶掉在地上的声音,郁林大脑中一片空白。空白中一个人的名字轰然炸响,鼻腔里都是这两个字辛辣的味道。
他彷佛身处泥沼之中,周遭都是漆黑浓稠的液体,只有一点光,在黑暗里隐隐约约的透进来。一道闪电将黑暗用力一掀,里面藏满了温暖而柔软的东西。
严维,他心里默默念著。眼睛里渐渐有了水光,盛不住,嘴角上扬著,眼泪却往下掉。
他听见严维的声音:「我梦见你在厨房里熬粥,我在旁边剥蒜,跟真的似的。我们真回不去了?」前面拐弯处突然窜出一辆汽车,喇叭声异常刺耳,郁林吃了一惊,甚至分不清那一瞬他踩的到底是刹车还是油门。安全气囊弹出来,把他挤在座位上,额角被玻璃碎片划破,不停的流血。
如果九年前,没有那场车祸,他和严维现在……会是什麽样子?
第十章
记得那一年,格外的冷。刚到秋天,就有人早早地套上了毛衣毛裤。
严维平时是挺有精神的一个人,过了腊月,头发就开始睡得乱七八糟,翘一块扁一块。他也不是不喜欢乾乾净净,只是天一冷就赖c黄,就浑身都懒。懒和形象是天敌。
没过多久,广播里就开始报导哪里的雪积得脚那麽深了,哪里的雪积得腿那麽深了。那天,郁林穿著一件黑色的套头毛衣,领口露著点白衬衣的领角。
严维没有冬衣,又怕冷,把长袖短袖一古脑地穿在身上,外套被撑得鼓鼓囊囊。他和郁林并排走在路上,两个人都笑得傻乎乎的。
快到平安夜的时候,严维收到了一封香喷喷的信,信封是淡紫色的,封口处黏著一张小小的卡通贴纸。他把信藏在书包里,郁林还是看到了,大吵了一架。
过了几天,郁林把严维堵在墙角,声音都是嘶哑的:「是我不对。」严维有时候不懂郁林在想什麽。他被郁母从衣柜揪出来一次,後面就学乖了,再上门,都会提一袋水果。郁林家里特别乾净。郁母有轻微的洁癖,喜欢反覆地擦同一套餐具,郁父的房间有一墙的书。
严维最後一次去他们家的时候,老实的穿了校服外套,头发染回了黑色。他们一起吃的午饭。郁林替他夹了几筷子菜,郁母问了很多问题,都离不了成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