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尘埃腾飞(73)
这次聚会,陈霭送给老板的礼物,是一个红丝绳吊着的玉佛像。滕教授用英语向宾主们介绍了玉的英文名字jade的来历,玉的种类,中国最著名的四大玉石,玉在中国文化里的象征意义,跟玉有关的中国成语等,把主人听得如获至宝,把宾客听得艳羡不已,连陈霭都听迷糊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瞎了眼睛,把伟大祖国文化遗产的什么瑰宝送给了老板。
滕教授送给老板的是一幅中国水墨画,并介绍说是中国某著名画家的真迹。滕教授还向宾主介绍了中国水墨画的特色,与西洋画的区别,与中国诗歌的关系等,讲得头头是道,迷倒了“华沙条约国”全体成员,更迷倒了陈霭。
其他客人也好生了得,会弹钢琴的就有好几个,还有几个会拉提琴的,甚至有一个吹笛子的,不过不是中国的土笛子,而是外国的洋笛子。
滕教授似乎不会什么乐器,但他有条好嗓子,唱了一首“我的太阳”,不知道是用哪国语言唱的,不像是英语,因为陈霭听不懂歌词。当然,即便是英语,她可能也听不懂。她觉得歌词里的英语特别难懂,哪怕是她知道的词,一旦唱到歌里去了,她就听不懂了。
滕教授“咿咿哦哦”唱歌的时候,老板和几个客人一起为滕教授伴奏,老板弹钢琴,滕教授站在钢琴边,一手扶在钢琴上,另一只手时而痛苦万状地捂住心口,像是在为爱受苦,时而又热情洋溢地向前伸去,仿佛在召唤心爱的女人,跟电视里的那些歌剧演员有得一比。
她发现老板手里弹着琴,但眼睛从来没望过键盘,一直是半仰着头,含情脉脉地看着滕教授,嘴唇还一张一合的,仿佛在无声地跟唱。她突然觉得这两人才是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郎才貌,女才貌,郎女皆才貌,连名字都是那么般配。
置身在这么一群精英之中,陈霭觉得自己像只丑老鸭,不仅丑,而且傻,又老,没有变成天鹅的希望。她老板这么艺术风雅的人,邀请她肯定是看在滕教授的面子上,因为所有的来宾当中,就她一个人什么乐器都不会,也不太懂他们的话题,连英语都说不顺畅。她在这样的聚会上,顶多能帮老板烧茶做饭,但老板请了专业餐饮人士来catering(提供餐饮服务),她想帮忙也帮不上。
幸好滕教授一直在关照她,向她介绍各种食物,不时跟她简单交谈几句,把她介绍给与会客人,即便是在跟其他客人谈话的时候,滕教授也没忘记偷偷对她wink(眨眼,挤眉弄眼)几下,使她觉得很温暖,没被冷落,不然她真的不想再呆下去了。
此次聚会,滕教授出足了风头,但陈霭的工作,却并不像滕教授说的那么简单。听滕教授的意思,好像只要她老板给她下个聘书就行了,但实际上还得通过学校人事部门,要走繁琐又正规的招工路子。
老板这次决定招收两个博士后,两个实验员。这四个positions(位置)都要在C大人事处的招聘网页上公布,由于陈霭不是美国人,所以她处于劣势,只有在没有合格的美国人来应聘的情况下,位置才能给陈霭这样的外国人。
陈霭一听就慌了,马上打电话给滕教授,问该怎么办。
滕教授一点不慌:“这没什么嘛,不过是走走过场,合格不合格,还不都是你老板一句话?你大胆申请博士后的位置,我保证你不会有问题。”
陈霭没这么大把握,她想申请实验员的位置,但滕教授坚决不同意,说那样的话,就让他的努力前功尽弃了。她拗不过滕教授,只好硬着头皮申请了博士后的位置。
申请截止后,老板从几百个申请人当中挑选了一些人面试,陈霭也被挑中了。她很希望第一个面试,那样的话,是死是活马上就见分晓。但她又希望最后一个面试,可以多一些时间准备准备。结果是:她的面试时间既不前又不后,在中间。
那段时间,不断有人来找老板,“华约”“北约”“亚太条约”的人都有,一个个西服革履,有的拖着小行李箱,有的夹着公文包,个个都是学富五van(面包车)的样子。
陈霭知道他们都是来面试的,不免吓得心砰砰跳,特别是看到那些人面试完了,从老板办公室出来,仍然是信心十足,像是胸中装了个竹扫帚一样,她的心就一沉到底:完了,老板肯定把这个人录取了,我没机会了。
她真想把自己的申请撤回来,免得丢人现眼。老板怎么可能看上她?不说别的,那些人的英语就不知道比她强多少倍。她那破英语,每次跟老板说“射et”(张,篇),都让老板听成了“shit”(屎,屁话),难道老板放着那些英语像溪沟流水一样顺溜的人不招,反而会招她这个说话磕巴的人做博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