畜生道(27)
我又累又饿又疼,眼前一阵阵的发黑,整个世界都在旋转,我把头埋在那人颈窝,他颈子旁边有细碎的黑发轻轻落在我的嘴唇上。
我感觉到他似乎在跟我说什么,但是我耳朵轰隆隆的响,什么都听不到,我用力的扒紧他,那人似乎叹了口气,轻柔的慢慢拍着我的背。
我也曾这样伏在母亲怀里,当时是御苑里桃花漫天,她发上肩上俱是桃花花瓣,我昏昏欲睡,岁月静好。
不知是之前的恐惧全部释放了还是怎样,我号啕大哭,之前就受过伤的嗓子哭出来的声音难听得像是乌鸦在叫,嚎了几声,就因为干渴而咳嗽起来,我泪眼朦胧,只感觉到有人轻轻的抬起我的下颌,我嘴唇碰到坚硬的铁器,泌凉的水流进喉咙,我喝了几口,大声的咳,那人也不着急,只轻轻拍我的背,等我不咳了,他再继续喂我喝水。
来来回回喝了一整壶水,我终于有力气抬头,看清了他的面孔。
当时是深夜,林子里水气弥漫,那个人身侧的石缝里卡着一只火把,他的面孔有一半隐在夜里,若隐若现,另外一半在火光下,透出一种温暖又平和建议的颜色。
我直到这时才发现,抱着我的青年看起来二十岁上下,身材修长,但并不十分强健,我这样抱着他,就能摸到他背部的骨骼。
他看我抬起头,对我笑了一下,把手里的水壶放在一边,却没有把我放下来,而是左右看了看,找到一块较为平整干燥的石头,轻轻的把我放在一边,他对我说了一句,忍一下,就径自从身后的包袱里拿出一块油毡,在石头上铺好了,再把我放过去。
我没动,仔细看他的脸。
火光摇曳中,青年的面孔渐渐显出了全貌。
他有一张几乎可以用清雅柔和来形容的面孔,眸子是琉璃色,但是不冷,平和温暖,他拿小火把生活,跳起来的橘色火苗造成一簇小小的阴影,爬上他的面孔,在现在这种险恶环境下,竟然显出一种静好安谧。
22、第二十一章
他生好火,起身看我,对我一笑,道:“姑娘,你有没有哪里受伤?”
我心念一转,就知道他必是把我当成了女子。
我生得象母亲,十一岁上下,少年和少女本也就相似,加上我之前我从尸体旁拿的女子衣服正穿在身上,他认错也不奇怪。
我说话声音难听,本来就不愿意说话,现在又疼得紧,就抿紧嘴巴,只把脚向他伸了出来。
他愣了一下,面孔上闪过了一丝尴尬,我不明白,就这么愣愣看他。
——要几年之后我才知道,好人家的女儿,不因该就这么直挺挺的把脚放到异性的掌心。
他看我,我也无辜看他,他低下头似乎苦笑了一下,低声对我说了句得罪,边脱下我的鞋子,轻轻拉高了裤脚。
我清楚的看到了腿上一大片青紫瘀伤。他极轻的按了几下,说是伤到筋了,骨头也磕到了,但是应该没有大碍。
他从包袱里拿出了伤药,给我敷在腿上,又拿干净的绷带细细包扎,我觉得腿上一片冰凉,舒服了好多,听说没骨折,心也放下了不少。
青年把我的裤管放下,我手里被塞了一串烤热的干粮,我默默无言的啃着,一双眼睛直盯着他。
我到现在才发现,这个男人穿了一身六品武官服色的衣服,应该是个军官。他发现我在看他,便轻轻一笑,说自己是京畿驻守的校尉,今天是过来皇陵这边拜访朋友,结果一到就看到了山崩,已经派遣从人去报信,自己入山来看看。
我这才知道,我已经到了接近山脚的地方。
等我吃完,青年盯着我喝了几口水,他又道了声得罪,手轻轻覆上我的额头。
成年男子的手,修长有力,带着薄薄的茧,微凉之后是熨贴的暖。有阴影沿着他的掌缘攀爬而下,落在我的眼睑。
没发烧,他徐徐吐出一口气,很是安心的样子,便从包袱里取出一块毯子,包在我的身上,示意我睡觉。
那床毯子又薄又轻,却非常暖和,我被他裹成一团,他自己只是把领子紧了紧,坐在我身边一截树状上,闭目假寐。
我没睡,我只是装作睡着了,从眯成一条缝的眼睛里看他。
我拉紧毯子边缘,一只手摸到被我掩在袖子里的那支短剑。
我无声的,一点点把锋利的短剑的绷簧弹开,我把它握在掌心,随时可以跳起来,将它刺入面前这个青年的咽喉。
我已经做好了一切预备;我觉得他一定另有所图。
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必要对我好。今天之前,我和他素昧平生,救我一把已经太多,对我这么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