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骄(425)
雷一鸣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向前方窗户,答道:“这礼物和我无关。你赖在我这里不回去,你姐姐一定生你的气,你给她送样礼物,她心里大概能够舒服些。你去挑,挑好了就不必管了,苏秉君过两天还去天津,让他把东西捎过去。”
叶文健笑眯眯的,心里认定了姐夫是嘴硬。
叶文健在一家顶大的皮货行里,精挑细选了小半天,最后给叶春好选了一件银狐披风,回来之后又写了一封好言好语的信,让苏秉君同着披风一起送到天津去。
他心里是爱姐姐的,可是落实到了文字上,却又连十分之一的感情都写不出——不肯写,不好意思写。在雷一鸣跟前,他以孩子自居;对着姐姐,他又成了大人,相当的讲尊严要独立,连句好听的软话都说不出口,是个糊
涂虫式的小好汉。等到苏秉君带着信和礼物出发了,他心里有点高兴,又有点恐惧,高兴是因为要过年了,恐惧是因为过完年后,他就必须去戒鸦片烟了。
春节未至,雷一鸣和虞天佐便一起发现“搬家”这个法子,根本挡不住虞碧英的脚步。先前她去看望雷一鸣,还得冒着摔跤的危险,穿过一片有冰有雪的大院子。这回好了,她出了大门走过一条胡同就成,路途反倒比先前更平坦。
腊月二十八这天,她又来了。刚走进了后头那一进院子里,她便看见前方正房开了房门,正是雷一鸣瞧见了她,亲自出来迎接。
她正要打招呼,哪知道一股寒风卷着雪沫子猛的刮了过来,她转身一躲,倒是没怎么样,雷一鸣迎风吸了一口冷气,胸腔肺腑登时像受了强刺激似的,咳嗽了起来。
一边咳嗽,他一边往房里退。虞碧英快步走了过来,也推着他往回走:“这么冷的天气,我又是个天天来的,你何必还要讲这种虚礼?”
雷一鸣走到桌前坐下了,依旧是咳嗽,并不激烈,可是一声接一声的不断。端起热茶喝了一小口,他的气息仿佛是平定了,可刚把茶杯放下,他喉咙做痒,又咳嗽了起来,同时就觉得胸中闷痛,大脑仿佛缺了氧气一般,眼前也一阵阵发黑。鼻端飘来一阵芬芳,是虞碧英递来了一条手帕。他接了手帕堵了嘴,极力的想要平静下
来,而等到这一阵咳嗽真停息时,他的头上已经见了虚汗。
垂眼看了看手中的粉色手帕,他迟疑着将它握紧,又欠身揣进了裤兜里:“这条脏了,改天还你一条新的。”
虞碧英笑了:“不用,你把这条给我就是了。手帕这东西,只要是用,就必定要脏的,有什么关系。”
雷一鸣的脸上有了一点微笑:“对于你们这些年轻小姐来讲,我们的脏,总是格外的讨厌些。”
虞碧英一挑眉毛:“‘你们’是谁?”
雷一鸣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小口热茶,然后才答道:“男人。”
虞碧英抬了手,用手背挡住了自己的抿嘴一笑,脸是艳若桃花的,手也是白嫩的玉手,五指尖尖的涂了鲜红蔻丹。笑过之后,她放下了手:“你可真是自觉得过了分。不过我是个大方坦诚的人,我说没关系,那就真是没关系。”
仆人送了新沏的热茶进来,雷一鸣亲自给虞碧英到了一杯,然后说道:“你坐下歇歇,歇好了就回去吧。”
虞碧英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饶有兴味的看他:“怎么?要对我下逐客令了?”
雷一鸣笑了一下:“你也让你哥哥省点心吧。”
“我哥那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雷一鸣答道:“我和你哥哥,是站在同一阵线的。”
虞碧英一歪脑袋,显出了妩媚活泼的样子:“你是有求于他?还是别的原因?”
“你自己想。”
他说这四个字时,气
息有些乱,以至于话音落下,便又咳嗽了几声。虞碧英深深的一点头:“小可怜儿,我明白了。”
雷一鸣抬手一指自己:“我?小可怜儿?”随即他笑了起来:“还没人这么说过我。”
然后他站了起来:“我把逐客令收回,但我现在有点事情要去处理,也不能奉陪,你自己玩会儿吧,好不好?”
虞碧英笑吟吟的瞟了他一眼,不言语。雷一鸣慢慢的往外走,这两天他那条左腿疼得发软,所以他须得伸手扶着身边一切能扶的东西,走得窘迫艰难。到了门口,他忽然回了头,正好和虞碧英目光相对。
“不要看我。”他说。
虞碧英没理他这句话,而是起身走过去搀扶了他:“你要去哪里,我送你一程,朋友之间,应当互相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