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场毁灭一切的酸雨如约而至。

科学研究院之所以能拥有如此高的社会地位和公众信任度，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徐正在不被世人所理解之时做出的精准预判挽回了非常大的损失，让人类能够以最快的速度重建家园，科技发展不至于倒退成百甚至数千年。

沈凛愿意承认徐正这个人对人类的付出。

但坦白讲，他实在不是很喜欢徐正这个人。

因为这个人对科学的确有种走火入魔般疯狂的执念，打着科技发展高于一切的旗号可以做出任何非人类的事情，就像一台没有感情的冰冷机器那样残酷。

十三年前人类最高信息素等级是A+，经历了酸雨的极端环境过后才开始出现S+属性。

经过试验，科学研究院发现S+Alpha的生理抗压能力远超常人，寻常人经历过后可能会昏厥甚至窒息重伤濒临死亡的测验对S+Alpha来说完全不算什么。

如果人人都能拥有这样的属性，可以免疫大部分危险。

徐正认为这是人类不会在下一次天灾面前走向毁灭的突破点。

于是，有一名S+Alpha表示愿意为人类科学发展付出一切，签署免责协议后躺上科学研究院的试验台。

再怎么强悍的人，一旦去了那里下场和小白鼠不会有任何区别。

就连沈凛也在半自愿的情况下去科学研究院抽过血，且不止一次。

沈凛认同徐正的贡献，理解这种牺牲少数人拯救大多数人的观念，也相信如果科学和人类需要，徐正会毫不犹豫的慷慨赴死。

但对于这种残酷的伟大，他实在不敢苟同。

科学不是崇高无上的，上面必须有对生命的敬畏牢牢压着。

一旦失去这个禁锢，猛兽就会出笼，人类社会循环上千年的安全体系会迎来终结。

最近网上有关于他养了海豚的事情讨论得如火如荼，徐正这个时候要求见面肯定没什么好事。

以此人一贯的行事风格，一旦盯上肯定死不咬口，非要争取一个真相大白。

感情上，沈凛非常不愿意和这人打交道。

但徐正不但是科学研究院的一把手，还是东部基地的管理者之一，声望颇高。

在权利面前，硬碰硬非常不明智。

思索半晌过后，沈凛稳定心神对熊起说：“几年前我就说过永生不会踏入科学研究院。约个时间让他来灵风科技，否则免谈。”

“好的。”

说完，熊起便挂断电话开始去联系徐正的助理。

——

次日，灵风科技。

上午九点，沈凛准时来到公司。

之所以约在灵风科技见面是因为在占有主场优势的情况下，徐正动不了什么见不得光的坏心眼，例如录音录像，屏蔽对外信号。

沈凛在人类基地的权力虽然没那么大，但却在群众中拥有很高的声望。

如果徐正来者不善，灵风科技一定不是可以随便动手的地方。

让他知难而退是最好的。

预料之中的是，徐正并没有因为沈凛相约灵风科技而退缩，反而大大方方地来了。

而且在约好的时间之前已经到达，来的比沈凛还早。

徐正今年七十二岁，在如今的人类寿命正当壮年，年龄是也算是沈凛的长辈。

他满头黑发梳得一丝不苟，高挺的鼻梁撑着常见的黑边近视眼镜，一看厚重的镜片就知道度数不低。

沈凛踏入会客室的时候，他就站在正中央背对着大门研究灵风科技的内部通风结构，听到背后的脚步声之后气定神闲地转过身，对沈凛挂起一个彬彬有礼的微笑。

“小沈，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徐正开口的语气便十分亲切, 充满长辈对后辈慈祥的关心。

但他的吐字方式字正腔圆，给原本熟稔的语气添上了人为地刻意，隐隐间充满近乎机械化的不近人情。

再怎么样表面功夫还是要做。

沈凛走上前礼貌且疏离的和他握了下手, 随即和他同步在沙发上相对坐下，挥手让旁边待命的熊起去泡茶，打完招呼便开门见山的询问。

“徐院士好久不见, 找我什么事？”

相比正襟危坐的沈凛, 徐正看起来反而更加放松一些，随意靠在沙发上，脸上的笑容看起来天衣无缝：“闲来无事不能找你叙叙旧吗？”

“贵人事忙。”沈凛淡然回到, “怎么会有空来找我叙旧。”

徐正故作无奈地笑着摇头：“好歹我也是你父亲的老师，这些年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我以为我们之间本能保持着一些类似于亲情的关系, 可你这孩子每次见我就这么生分, 让我很伤心啊。”

面对明目张胆的感情牌，沈凛不为所动。

“您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

见沈凛摆出这种就事论事懒得闲扯的态度, 了解顶级Alpha的基因有多冷血的徐正也就不再试图唤醒他心中本就不存在的感情因素。

他干脆利落的打开终端将全息画面在沈凛面前展开。

“两百七十天前, 科研院在东部基地检测到了一串未知数据，地址定位在你家范围内。经过数据解析, 我们一致确认为这是海豚独有的声呐系统发出的叫声。联系到你于不久前建造了一个特大泳池, 有关于这件事, 我希望可以得到你的解释。”

两人悄无声息的对视，看不见的火花在时间交汇的地方迸发。

Alpha出现在同一个空间并且展开对峙状态的时候会本能的施放信息素进行针对性的施压, 徐正信息素等级为A+, 在来自顶级Alpha的威压面前竟毫不逊色。

在法律允许范围内，沈凛能施加的压力已经到达极限了。

如果再进一步就只能攻击神经系统, 在非紧急避险的清醒状态下, 哪怕是顶级Alpha这么做也是违反法律规定的。

沈凛知道徐正的厉害之处, 从一开始就知道靠信息素施压没用。

S+和A+的差异不是仅仅一个信息素阶层那么简单，真正意义上来说是「顶级」和「普通」。

而徐正自我意志的坚定远超常人。

所以在法律允许范围内，没人能够拿他怎么样。

一旦真的越过人类基地律法那条线，徐正无论受到什么样的攻击，只要人没死就可以站在道德和法律的制高点，分分钟掌控全局，予以最有力的反击。

所以沈凛永远不会尝试触及那条红线。

从一开始他就不认为这件事情真的可以隐瞒很长时间，之前和温零没有交集的时候还好，温零以人类的身份隐藏在人群之中，再怎么厉害的人也不可能未卜先知的联想到动物变成人这种事情。

毕竟从根本来讲，这件事情本身很难让人相信。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沈凛也不会相信，包括连悦夏棉等人也是一样。

但是，一旦他和温零开始有所接触，那么吸引的视线一定会变多。

他暗布迷障模糊了许多时间线，让外界没有办法准确推测出他和温零之间羁绊开始的时间，但这些很难完全瞒住徐正。

至少徐正有权利调查出他和温零近两年才结婚，根本不想对外宣称那样隐婚多年。

在家里修了泳池，又在外面大张旗鼓的净化内海。

以徐正的聪明程度根本不可能瞒天过海，知道海豚还没有灭绝是早晚的事。

撒谎容易露出马脚，摆出事实讲道理就没有任何破绽。

沈凛的思绪在数秒内百转千回，表面却不动声色，他没有选择隐瞒，大大方方的对徐正说：“十四年前，有两只海豚被我救了下来，我没告诉任何人。”

徐正勾唇扶了下眼镜，表现出很有兴趣的样子：“哦？为什么？”

沈凛端起红茶，镇定自若的靠在沙发上：“我认为这对谁都好。”

徐正轻笑：“你果然和你父亲一模一样。”

说到这里，这位身居高位的在外界看来十分伟大的学者的脸上泛起一抹真实的感慨和唏嘘，他转头透过明亮的落地窗眺望东部基地全景，思绪仿佛飘到了很远的地方，半晌过后才缓慢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