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温(6)

作者:半城焰火

直到徐景辛被放到地上时发出一声难掩的痛哼,他才向这边走过来。

小蒙大骂:“你他妈给我滚一边去!”

徐景辛一把攥住他的胳膊:“小蒙!别激动!”

贺霄撩了撩眼皮,丝毫不为所动,在雨中保持着稳健的步伐走到徐景辛身边。

沉黑的环境里,他看到了徐景辛剧烈起伏的胸膛和隐忍的喘息。

他难得真切地问:“花队,你要不要紧?”

徐景辛嘴唇抿成一条线,腮帮紧绷着:“我姓徐。”

贺霄就笑了一下:“行,徐队,你真爷们儿!”

他伸出大拇指,又承诺:“今天谢谢你,保证没下次了,嗯……手机能借我用一下么?”

徐景辛这辈子最讨厌轻生的人,因为他最好的朋友在十八岁那年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就在他面前,相当惨烈,目睹全程的徐景辛还因此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疏导。

听到贺霄主动说没下次,徐景辛的气才消了点,从口袋里掏出套着防水袋的手机交给他:“给家里打个电话,有什么话好好说。”

贺霄扬了扬眉毛,笑着点头:“行!”

说着就解锁电话,一边拨号,一边往一棵树后走去。

风大,云跑的也快,铅云逐渐过境,天慢慢变得亮堂了点。

等几十分钟后颜阳州和另外一名队员气喘吁吁拎着折叠担架跑上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徐景辛整个人迷迷糊糊的,眼皮发沉想睡觉,身体还一阵阵发抖,他觉得自己可能是发烧了。

颜阳州面色沉重地指挥队员把他抬上担架,左右看看:“哎?人呢?”

小蒙和另外两名队员刚才一直在照顾徐景辛,没注意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

他们也朝刚才贺霄走近的那棵树看过去,抱怨:“什么人啊?打个电话这么久?国际长途不要钱的?”

一名队员招呼了一声:“贺先生,你电话打完了吗?”

树林里静悄悄的,只剩下一阵阵回荡的尾音。

“贺先生?”

他一边招呼,一边朝那边跑过去,等到了树后一看,没人。

他回过身,冲队友们耸肩摊手。

众人面面相觑。

徐景辛勉强睁开眼睛,撑着身体坐起来,虚弱地问:“怎么了?”

小蒙挠挠鼻子:“队长,那个人不见了!”

颜阳州:“出这么大事,肯定是怕担责任!王八蛋!”

小蒙撸胳膊挽袖子:“真他妈是个混蛋……我现在去找他,等找到了非狠狠捶他一顿!”

徐景辛心里骂了句“狗东西”,却拦住小蒙:“算了,他可能真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接着,他愣了一下,露出痛苦而绝望的表情。

颜阳州赶忙问:“怎么了队长,是不是腿疼?赶紧躺下,咱们下山,不管他了!”

徐景辛闭眼:“他把我手机拿走了……”

在这个年代,智能手机已经不仅仅是个工具,它已经成为了相当私人的物品,里面各种社交账号,各种金融账户,各种记事本,各种随手拍……

偏偏,他的手机从来不设锁屏密码,落到别人手里,那完全就是移动的公告板。

徐景辛单方面社死了一路,最后被送进市里最好的医院,医生诊断:腓骨骨折,留院治疗。

第5章 怎么又是你?

徐景辛在医院里待了十天,待到快要散架了,终于得到了出院许可。

他的家位于D市的郊区,一栋罕见的独栋小楼,前主人是一名外国商人,除了房屋和车库外,还带一个一半铺满地砖、一半种着绿植的院子,很有格调。

因为平时没什么时间打理,徐景辛把院子布置得很简洁。

放在葡萄架下的藤桌藤椅,两棵树间绑着的吊床,墙根底下的一套烧烤架,还在门庭上插了一面最小号的红色国旗,除此之外,再无它物。

颜阳州和小蒙把他送回家,又去了趟超市,买了一大堆生活用品和足够他吃一星期的食物。

“徐队,真不让小蒙留下陪你吗?”临走前,颜阳州不放心地问。

徐景辛架着双拐送他们出门,腿上绑着重重的石膏,这里医疗条件相对落后,也只能用比较原始的治疗手段。

“不用,本来就人手不足,蒋昆又不在……”提到蒋昆,他喉咙一紧,又故作轻松,“我可算休一次长假了,阳州,队里就靠你了,放心吧,我这还行动自如呢,有事我会给你电话!”

“伤筋动骨一百天,且得养着呢!”颜阳州知道徐景辛的倔脾气,也不废话,“行,那你小心点,在家里慢一点,有事给我打电话,随叫随到!”

“好。”

“那我们走了啊,过两天再来看你,有需要提前说,我给你送过来。”

徐景辛抬了抬手臂,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拄着拐,只好扬了一下下巴:“先谢了!”

他们走后,徐景辛想要回卧室,费劲儿地转了个身,可惜操控不熟练,腿和拐杖直打架。

他郁闷地丢下拐杖,单脚跳了几步,一屁股坐到沙发上,从茶几上拿起烟盒,抽出一支烟,却没点燃。

他只是把它拿在手里把玩,目光透过窗子和窗外的低矮建筑,看向遥远的雪山。

静坐了一会儿,他掏出颜阳州新给他买的手机,拨通了蒋昆的电话。

电话那头响了几声,蒋昆破了音的嗓音响起。

“喂?”

“蒋昆,我是徐景辛,家里怎么样?”

“啊,队长。”蒋昆清了清嗓子,“家里挺好的,我哥在医院接受治疗,村里还送来了慰问金,队长你放心……我听说你摔伤了……我这两天一直在跑,也没空出时间给你电话,真不好意思……”

“没事儿,都是兄弟,我懂!”徐景辛真没觉得自己这算什么事,工伤而已,他又问,“凶手抓住了吗?”

“凶手……特警搜山了,找到了他们的窝,但是人早都跑了,据说在附近还挖出了……尸体……其中还有八九岁的孩子……”说到最后,蒋昆说不下去了。

相较而言,他哥哥还算幸运的了。

徐景辛整个背后像是贴上了一大块冰,没怎么吃东西的胃里一阵翻腾。

一时间,他不知道该跟蒋昆说什么,电话两端陷入一阵沉默。

隔了好几秒,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蒋昆,你好好照顾家里,这边不用担心,我马上打一笔钱给你,咱们队给你的慰问。”

“不,不不,队长,我不能要!”蒋昆连忙拒绝,“我知道你有钱,队长,我哥这边医疗费都是国家出的……”

“那也只是医疗费,后续生活也需要不少钱,兄弟一场,你别跟我客气!”徐景辛不想再说了,“行了,我有事,先不说了。”

这通电话让徐景辛的心情愈发压抑,他默默打开转账app,给蒋昆转了一笔钱。

他不理解人性的恶为什么可以恶到这种程度,他一向立志救人,可有人偏偏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把屠刀伸向自己的同类,就仅仅是为了利益。

把那支烟扔回茶几上,弯腰勾过拐杖,一小步一小步地挪上楼。

***

一晃眼,一个月过去了。

除了上医院拆石膏和复查,徐景辛始终窝在家里,学习看书看电视打游戏,顶多到院子里活动活动透透气,还跟来探望他的队员们吃了两顿烧烤。

那天,他连酒都没敢喝,选择了最适合病人的橙汁和椰汁。

天知道他快憋疯了,但为了早日归队,他一点也不敢冒失,做足了病患该有的本分。

他从来就是这么一个谨慎又稳妥的人。

救援队队员训练有素,队内规章制度都严谨,没有徐景辛这个队长在,仍然运转灵活,没出现半点混乱。

对此,他很欣慰。

他相信颜阳州的能力,事实也证明了,他有独当一面的能力。

徐景辛的家能算作是富人区,人口不密集,入夜以后就变得更加静谧,房间里低低的人语声能从敞开的窗户飘到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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