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绸(75)

作者:李九骏


“小伍,我就这儿了,你去忙吧。”西门把钱塞给苏明珰后,回头跟伍一帧招呼一声,苏明珰这才发现伍一帧。

伍一帧早就把勾引苏明珰的任务抛到九霄云外了,眼下他的注意力在刚刚苏明珰说的那句话——生日?

“西门老师,您今儿生日啊?您来这儿,是过生日的啊?”他问。

西门笑笑,说:“算不上,约了人来坐坐罢了。”

明珰在旁边不动声色地瞧着,心想这个花花公子前几日轻薄自己,现在又对西门老师大献殷勤,当真无耻。

伍一帧对她完全无视,正一边挠头一边抱怨自己没准备礼物,说:“要是早知您今儿过生日,我该好好置办一下的。”

明珰闻言忽然灵光一闪。

今日她是来做电灯泡的,可现下她有疑窦在心,面对西门老师总是控制不住地紧张,唯恐被察觉。况且今日要面对的是方丞,她作为一个生意人,还是打心眼里佩服方丞的,搞不好将来自己生意做大了,还要跟方丞有合作,所以不便现在给闹僵的,倒不如请这个小五还是小六的也去凑个数,有其他人在身边,自己好歹能缓解缓解紧张,倒时若是惹了方丞不开心,他也能分担一部分火力。反正都是西门老师的学生,学生给老师庆祝生日顺理成章。

她和西门走出去十几步后,忽然说:“对了西门老师,那个小五还是小六的,他上次调戏我,今儿正好遇见,我得质问他几句,您等一下。”

不待西门阻拦,她已经跑到伍一帧车子前,咕咕哝哝不知道说些什么。没几句又跑回来了,西门见她来去匆匆,正想询问,被前面的人群分散了注意力,饭店门口聚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在运垃圾。也不能叫垃圾,因为那分明是大堆大堆的玫瑰和蜡烛,每一堆都像小山高,看样子都要当垃圾处理掉,引得路人驻足惊叹。

西门看着既惋惜又庆幸,庆幸这些东西是从六国饭店出来而不是进去,否则一定是方丞的,浪漫晚宴之神器,男女主人公被万朵玫瑰和万盏烛光簇拥着,地上撒着无数花瓣和彩屑,旁边两列身穿红黑制服的吹鼓手……那些鸳鸯蝴蝶派的小说书里都是这样写的,要是方丞也给她来这一出,她是要起鸡皮疙瘩的。

其实她想象的这种场景差点就成型了。昨天黄春受命下山准备晚宴事宜,临行前三爷的要求只有四个字——罗曼蒂克!但正巧他赶上临时有事就转交给海东去办了,海东不知道怎做才叫罗曼蒂克,于是把四九城的喜轿铺请教了个遍,心想这种婚嫁聘娶的行当总该有经验。最后的结果是三爷来验收时一进房间就石化了。

还好验收的早,还有的挽救,叫人撤掉那些俗套的鲜花蜡烛。此时此刻,六国饭店顶层的大套房窗明几净,餐桌上的刀叉闪闪发亮,雪白的餐巾叠得整整齐齐,高脚杯里已经倒好了红酒,流水般的背景音乐若隐若现。

方丞架着腿坐在沙发上,他刚在一万朵玫瑰一万盏烛光的簇拥下骂完海东,心情难以回转,但看看眼下自己极简的品味,也算略有宽慰。

桌上一尊广口花瓶,注满了水,插着一朵玫瑰,只有一朵,全屋只有一朵,并且花瓣上含着朝露!烛光也不是没有,但在卧房里边,是两枝粉紫色的睡莲,已经点上了,此时暗香浮动,清雅宜人……此情此景之下,一双爱侣浅饮对酌、哝哝软语,音音岂有不情动的?

音音怕宅门仆妇之口舌,来这里尽可以无拘无束,清清静静,不受任何干扰地享受二人世界,给自己心爱的人放洗澡水,看着她身穿真丝睡裙在面前晃来晃去,游动的诱惑……

浮想联翩中,敲门声响了,挂钟指在七点钟,他知道是音音来了,不觉莞尔,但没去开门,而是拿起高脚杯,漫不经心说了声:“进来。”

门一开,确是西门来了,只是随西门进来的还有个小丫头片子,十分聒噪。

“不好意思啊方先生,我上礼拜就和西门老师约好了,今年生日一起过,我……”

“停!”

方丞打断,问西门:“她来干嘛?”

西门看他反应比想象中大,柔声说:“小孩子不懂事,非要给我过生日!”

空气凝固,方丞本来是匹狼,后来做生意戴上了儒雅的面具,在音音面前是不作假的,是什么样就什么样,但现在的音音还是从前的音音吗?

他克制住了,冷笑一声道:“小孩子不懂事,连大孩子也不懂事???”

今晚是要行好事的,岂能因为出现一个电灯泡就丧失绅士风度。一个丫头片子罢了,回头想个法子支走了事。

于是对西门一笑:“坐吧,你那鬼相!”

第72章 方音体壹

西门松了口气,几乎露出感激的一笑。

接下去方丞替她拿下风衣、她柔声道谢,绅士淑女,气氛融洽。

西崽进来拉开餐椅,请二人落座,雪白的餐巾铺好……渐入佳境之时,明珰搬了一把椅子过来,“呀,西门老师,前菜是吞拿鱼沙律呢。”

自认出西门老师是那个神秘人后,她内心始终阴风恻恻,手臂发凉。但拼命克制住了,越是这种时候越要表现的与平常无异,此时再多复杂心绪都得抛到一边,硬着头皮当电灯泡。

她明白当前的气氛有多糟糕,一边是不怒自威的大实业家方丞,一边是暗中恐吓自己的西门老师,她处在他们中间,还要装出一副陶醉品菜的样子,实在是挑战她的心理素质,只能祈祷着那个小五还是小六的赶紧出来。

“方先生,前菜是这个的话,那我猜主菜一定是香嫩的小羊排,外加奶油蘑菇吧?”她想显得自己松弛一些,于是没话找话。

方丞嫌她聒噪,说:“你倒是博闻强记!”

她装作听不懂方丞的阴阳,硬着头皮奉承道:“呀,没想到方先生您还很有文学造纸呢!”

旁边戴着白手套倒酒的西崽差点喷笑,想这女学生念书念进了狗肚子里,还文学造纸,连他一个服务生都不如。

西门也觉得大为蹩脚,而且此时没有亲密接触之虞,无需明珰如此卖力表演,继续这样下去,显得有点过,故而提示道:“明珰,食不言寝不语,安心吃饭。”

“好的!”这倒正中明珰下怀了,天知道她心里乱成了什么样!

桌面安静下来,但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方丞说:“叫苏明珰是吧,去 206 一趟,那儿有个黄先生,问他蛋糕准备的怎样了。”

西门知道他的心思,连忙给苏明珰使眼色示意她不要去,殊不知明珰今日心事重重一直避免与她对视,所以她白着急了半天,明珰压根儿没瞧她一眼。

而方丞又是个极会发号施令的,一句话吩咐下去,本就首鼠两端的明珰立刻得令而去。

西门无语,笑嗔道:“搞什么鬼!”

方丞在桌子下面踢她一下:“你才搞什么鬼,带个破学生来。”

暧昧的气氛一下子就上来了,西门心道不妙,盼着明珰尽快返回。

然而苏明珰哪儿还能回得来,她哒哒哒跑到 206,敲开门说:“是黄先生吧,方先生问您蛋糕准备的怎样了?”

黄春莫名其妙,不明白三爷和西门约会,怎么苏明珰也来了,沉声问:“什么蛋糕?”

“就是西门老师过生日的蛋糕啊,方先生让我过来的。”

黄春是多精明一个人啊,顿时了悟,说:“明白了,你进来吧。”

苏明珰一头雾水地进去,然后门咔哒一声锁上了。

“啊干嘛?”她脱口叫。

“不干嘛,去沙发上老实坐着,没事可以看看电影画报,等蛋糕好了放你出去。”

哪有什么蛋糕,偌大六国饭店,西崽服务生多的是,蛋糕不蛋糕的,干黄春什么事。

明珰再糊涂也明白咋回事了,都怪自己粗心,这么轻易就上了方丞的当。不过也好,在这里呆着强如去那屋受煎熬,至于到时西门老师抱怨起来也好解释,毕竟自己现在是被强行困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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