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啊。”顾十安一笑，拿了包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径直走了，她穿着格纹呢绒八分裤，是冬天还露着细细脚踝的狠角色，没给人多说一句的机会。男士讪讪摸了摸鼻子，似碰了灰。

等付娟娟再有顾十安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六月了。

原本粉雕玉琢的脸蛋活生生被大漠风沙摧残成了秋菊。顾十安一落地北京就风驰电掣冲到楼下的美容院买了十个疗程的水光针。付娟娟在电话里抱怨，这么久没见了你不想我吗？

顾十安不管不顾，我的脸现在没办法见人，你再等一个月！

付娟娟是顾十安的本科室友，去年从北大法学院毕业，现在国内top所做并购律师，两人认识时间不短，在付娟娟眼里，顾十安是把自己脸看得比性命还重要的主儿。而今看她为了拍戏，大有连脸都不要了的气势，着实心惊。

但又一想，顾十安可不就是这样？喜欢的东西就要牢牢拽在手里——读书的时候追那个人，一样是脸都不要。

两人今晚约在了三里屯。亮栗色头发盘在头顶上，上身却穿得清凉，顾十安刚从美容院出来素面朝天，一落座摘了墨镜就拉了付娟娟的手，连珠炮抱怨：“夭寿哦！四个月与世隔绝！吊威亚跳冰湖打打杀杀，这辈子的苦都在这里受干净了。什么剧组，保密严格就算了，还看不到男主。我是女一啊，但是却和工作人员住在一起。我第一天就抱怨怎么没有剧本呐怎么搞的。你猜怎么？剧务小姐翻了白眼才给我。”

付娟娟赶紧说息怒息怒，看了一眼服务员问顾十安：“宝贝我们先点菜嘛？”

服务员小哥怔怔看着顾十安，却见这个女人摆了摆手，各色戒指花枝招戴满五根水葱一样的指头，折射灯光闪烁，姑娘的五官极艳，合在一起快晃瞎了自己的眼，可声音却清清泠泠：“我可是女明星，现在要节食！一杯温水就行。”

付娟娟白了眼，真是烦死了与顾十安同桌吃饭，九十斤的人成天喊打喊杀要减肥。她慑于同性的压力，无精打采也点了个沙拉。又听着顾十安滔滔不绝抱怨起剧组来，说自己在剧组四个月男主角没见到，成日见的就是男主替身。

付娟娟听了随口打趣说：“哟这什么制作，你确定是女一吗？我怎么听着像是女一的替身啊？”

话刚落音两个人就一愣，顾十安也觉得不对劲了，讪讪说：“怎么可能，合同……合同上写着……”

说到这里，心里“咯噔”一声——自己竟从头到尾没看过合同。

顾十安突然觉得喉咙发干，思前想后越发觉得自己是被人摆了一道，餐厅绿幽幽的顶上挂了一排灯，拧地雪亮，遥遥在她们头顶，落成了熏黄的光。顾十安不知怎么想起了自己在沙漠里艰难困苦又孤独无助拍戏的四个月，此刻仿佛置身沙漠被日头当面晒着，眼前万物刺目。

微信“倏”地一声传来消息，是牟小光。顾十安咬牙切齿想老娘正要找你。就见他说：“安安，《见龙客栈》今晚就要官宣上线了，那个，和你坦白件事……确实，是周总的主意…你别生气啊…”

顾十安冷冷瞧着你这张狗嘴还要放什么屁，可没两分钟，这条消息就被撤回了。

第二章

顾十安在北大法学院混了四年，临毕业了突然放话要进击娱乐圈。当时他在美国，两人久未联系，他却在知道她打算往演艺方向发展时破天荒打了越洋电话质问她，为什么。

顾十安却反问他：沈是之，为什么？都分手了还给我打电话？

电话那头愣了愣，两年没听到她的声音，想起她反问自己的模样，必定是眉毛微微扬起，眼里却十二分得意，藏着“看吧！你还是关心我”的狡黠。突然鼻尖微微发痒，他想起曾经拥她在怀，她浓密的头发毛茸茸触到他的鼻息，毫无防备。

后来他将将出国，她尚未毕业，果决对他说了分手——可当初，分明是她先招惹的他。

喂喂？顾十安听不到电话那头的声音，带了笑懒洋洋说：“都在国外，就不要做管家婆啦。”然后“嘟嘟嘟”忙音传来，果然，对面气急败坏挂了电话。

付娟娟得知始末了开始八卦，侃侃而谈说他估计是担心演艺圈诱惑太多、担心你被潜规则、担心你和男主角因戏生情——总而言之，担心他回国了，你早已移情别恋。

顾十安听了表面淡淡，心里却嘟囔，某些人去美国可是携着几个女神学姐一起，还不知道谁先移情别恋。

在毕业典礼前夕，顾十安总算如愿签约了一家影视公司。

演艺圈签新人，看的金招牌是电影学院或者戏剧学院，再不济也得是传媒大学。北大的学历看着亮眼，可大影视公司的HR埋怨——怎么不试着往咱法务部投投？只凭美貌做不了敲门砖，顾十安现在回想起来，能签约这家公司，还多亏了牟小光。

他年纪仅比顾十安大两岁，在周总公司做执行经纪人，初入行的经纪人总需要四处寻觅合适的艺人，牟小光早两年就关注了顾十安的微博，得知顾十安有意往演艺道路发展，十分欣喜，一来二去，就引荐给周总签了合约。顾十安自此把牟小光当做自己的引路人，格外信任。

如今只没想到，他竟会这样骗自己。

此刻顾十安在三里屯的酒吧里，眼里灼灼能喷出火来，付娟娟盯着眼前人，才发现不化烟熏妆也能完美演绎女主“黑化”。

如牟小光那条撤回的微信所言，《见龙客栈》今日官宣，并且很快上了微博热搜，付娟娟第一时间进入豆瓣鹅组刷起了八卦——官宣的女主角是业内知名导演艾鸿的女儿，艾菲儿。

狮子影业花大价钱捧这部剧，对女主藏着掖着，实际上是为了给她抬轿，造一鸣惊人的声势。一时间艾菲儿的名字刷遍全网，顾十安看着官宣海报上熟悉的戏服，以及与自己颇为相似的身型，一阵冷笑。

她拿起手机给牟小光打了电话，劈头就问：“你们什么意思？”

牟小光一直把顾十安当祖宗捧着，见了顾十安这个气势也硬直了腰板梗起来：“就是这个意思！公司也要吃饭，看看李子萱，听话的孩子有奶吃，这一年来她为公司挣了多少钱，你挣了多少钱？顾十安，这个圈子没你想象得那么单纯容易。”

顾十安气得红了眼：“李子萱挣的什么钱？三无产品的广告推了一次又一次，下面全是粉丝维权的留言，你们删都删不完。她不挑剧本一个月三部烂剧轧戏，毁的是她的羽毛。既然要在这个圈子里走长远，做一个好演员，怎么能一心想挣这些快钱？”

道理谁不知道，可现在哪个经纪公司不想挣快钱？好看的姑娘年年一茬一茬像韭菜一样往外冒，而培养一个真正的演员要花多长时间？不及时割干净韭菜才是傻。李子萱是个没眼界的花瓶，迅速消耗干净了观众好感没关系，烂了她的名声，公司再捧新的人。可顾十安却不是，她漂亮的脸皮后面偏偏长了一颗脑子。

周总下了决定，这顾十安不好拿捏，需要给她一点教训。

于是牟小光冷了声音说：“圈子就是这样，要么接受规则，要么滚回家走人。”

挂了电话的顾十安简直想要尖叫，她拽进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肉里，觉得生疼，她赶紧松开了手，移到灯下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可不能有疤！

付娟娟点开了热搜，《见龙客栈》的预告片直接播放，她戳了戳顾十安，“这个……这个是你吗？”

预告片里，女主纵身跳入冰湖。零下十度的天气，当时的顾十安只穿一件纱衣，咬着牙冻得浑身都在哆嗦，那股透彻心肺的寒冷蔓延全身，直至此刻她的心里。

而今日的微博上，那个镜头却成为了亮点，无数媒体与营销号纷纷赞叹艾菲儿的敬业，艾菲儿也在当日开通了微博，在各路明星的转发支持下，粉丝暴涨至300万。顾十安看了一眼导演和制片人的微博，也纷纷称艾菲尔在片场十分敬业，四个月跟组，吊威亚、跳冰湖、暴晒、武术……全部亲自上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