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那些已经畸变的实验体恐怕不想让自己看到他们。

很能理解。如果是自己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估计也不想让别人看到。

丝线轻轻蹭了他两下, “往前走, 公主在棺材里。”

封芷北眼神一动。

公主……也就是说, 燕楚雪在前面。

他想到了什么，手指在空中灵巧点击，检查了一下直播面板。

这次，直播并没有开着，一直处于掉线阶段。

黑漆漆的屏幕映照出他苍白又脆弱的面孔。

“我现在还在副本内吗？”

封芷北隔着裤子摸了摸丝线。

“在, 也不在。”

丝线一板一眼回答，“这里是……真实的游戏, 之前的是，虚假的游戏。”

这句话说得没头没脑。

封芷北刚想追问, 突然听到了前方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声。

幽暗的环境下, 任何声响都格外明显。

比如现在, 前方的声音就像有什么大型动物在喘息着。

“请往前走吧。”

封芷北本能地感受到有些奇怪，他的眼球微颤，最后还是听从丝线的话，谨慎地向前。

事已至此，已经没有退路了。

越往前，喘息的声音就越明显，甚至带着些熟悉的感觉。

不安在内心扩散。

“就快到了，左转，再往前，就不是我们能去的地方了……”

丝线似乎有些留恋似的蹭了蹭封芷北的膝盖内侧。

“前面的空间不属于我们了……请过去吧，将芯片埋进心脏，就能切断整个游戏的供给了。”

封芷北沉默了很久，问出了他一直困扰的问题：“你们为什么要帮我，在实验室的时候我也没有对你们做什么……很有用的事情吧？”

丝线同样也沉默了一会儿，只是不停蹭着封芷北。

“如果没有你的那句话……我们已经被丢进焚化炉了。”

丝线没管封芷北能不能听懂这句话，继续道：“……他们本来，是想直接销毁我们的，但燕先生，是他送我们到了这里。”

“他说，他朋友不多，怕婚礼不热闹，让我们先在这里过日子，等他把爱人找回来以后再叫我们来喝喜酒。”

封芷北一愣，电光石火之间想明白了所有的关系。

他有些震撼：“你说，他在这里偷偷布置婚礼？”

……这家伙到底想到多远了啊。

“……是的，但，再具体的我们就不知道了。”

丝线的头探起，慢慢从封芷北的腿上往下。

“我们现在没法参加婚礼啦，原本可以漂漂亮亮的当花童……但自从那位来了以后，我们只能躲在水底下，慢慢就变成这样子了……”

封芷北想到那些浮肿的躯体，脸色微沉。

如果没有纪灵插手，这个副本原本不会是现在的样子。

这些实验体……也不该变成这样。

“所以说，原本这应该是给我的东西。”

丝线抖动两下，“是的……燕先生布置了很久，以前还经常过来看我们，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封芷北抚摸着丝线，“既然你过不去，那就先找个地方休息吧，剩下的路我自己走就好。”

丝线在他的腿上蹭了一下，而后慢慢顺着他的小腿往下退。

“那么，希望下次还能见面……”

白色的丝线从地面一点点退回水中，发出清脆的响声。

身后传来咕嘟咕嘟的声音，像是有人潜下水面。

封芷北告别了丝线后，将身边唯二的两个武器拿出来，准备继续向前。

经典水果刀，和燕楚雪送的打火机。

他原本以为打火机是对方随便送的，现在回想，没想到竟然是早有准备。

“真不知道你到底准备到什么程度了……”

他喃喃。

不会连洞房花烛夜的家伙们都准备好了吧？

封芷北晃晃脑袋，将杂乱的思绪晃平。

现在还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他检查好芯片，便继续向前走。

暗室里的空气有些潮湿，呼吸之间水汽凝结在鼻尖，弄得他有些想打喷嚏。

周围的墙壁上长了一些苔藓一样的植物，有水滴顺着叶尖流下。

衣服也湿漉漉的，黏在身上并不好受，他只能将衣服的袖口和关节处划开，给自己活动的空间。

巨兽喘息的声音更加沉重了。

封芷北放轻脚步，握紧了手中的水果刀。

经过一个拐弯处后，一束光骤然出现在面前。

他下意识屏住呼吸。

这是一块空旷的平地，巨石的环绕之中，顶层有一处裂缝，昏暗的光线从裂缝处打入，照射出空气中闪着光的杂质。

一阵花香随风飘散。

这束光看起来并不像日光，更像是月光。柔和而静谧的光线最终打在一个透明棺材的盖子上。

棺材的底部种满了各种颜色的玫瑰花。随着微风摇曳。

苍白面孔的黑发男人紧闭着双眼，双手合十，安然躺在棺材之中，被玫瑰簇拥着。

他的身体随着呼吸的起伏亮起幽蓝的光芒。

封芷北瞳孔微缩。

男人熟悉的容貌让他忍不住向前，他刚想触碰又停住脚步。

“将芯片埋进心脏。”

封芷北想起丝线说的话，他看着躺在棺材里的燕楚雪，许久没有波动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痕。

将芯片埋入谁的心脏，答案不言而喻。

封芷北将手中的水果刀放下，一步一步缓慢靠近棺材。

男人的轮廓逐渐清晰。

苍白、瘦削，与他认知中的燕楚雪完全不一样，现在的他看起来格外脆弱，如果不是巨大的呼吸声，封芷北都要以为他已经死了。

棺材的底部刻着一行小字。

“养料0000号，总供应连接。”

封芷北站在棺材旁边，思考了很久。

他很清楚该怎么对养料做，但情感上，他没那么简单能下得去手。

即使棺材里的只是一具没有感情的容器，但也和燕楚雪本体联系着，他并不知道将芯片融合会有什么结果。

这是一场赌局，赌赢了皆大欢喜，赌输了……他将失去这个世界上所有他所爱之物。

僵持了许久，封芷北干脆掀开棺材盖，踏过玫瑰花丛，坐到燕楚雪的身边，握住对方的手。

熟悉的冰凉触感，还有光滑到不像人类的皮肤。

……不对，他们本来就不是人类。

封芷北在这里坐了几分钟，忽然回忆起了一件事情。

当初在那个关于如何处置实验体的会议，他虽然睡了整个会议，但在最终决策时，燕楚雪来问了一句，他怎么看。

封芷北当时答的是，用眼睛看。

“……开个玩笑，我是实验体出身，即使现在能和你们一起站在实验室里，但在其他人眼里，我依然是一个可以随便对待的实验体。你觉得我会怎么看呢？”

粘人版本的年轻燕楚雪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抱歉”。

后来，那批深海项目的实验体便由燕楚雪接手后投放到这里。

封芷北这才想明白丝线对他说的话。

他抚摸上棺材里燕楚雪冰冷的脸颊，小声叹息。

“那时候的你又在想什么呢……”

他的指甲已经将手心抠出了几道红痕，温暖的光线照在他和燕楚雪身上，恍然之间让他有一种回到了现实中人类世界的感觉。

“……为了早点结束，我必须这么做……抱歉。”

封芷北垂眸，深色的眸子之中满是决绝。

像是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有所预料，燕楚雪原本平稳的呼吸声逐渐沉重。

封芷北俯下身，用一只手揽住他的后颈，唇齿相接。

身体接触所发出的细微响声和液体交换的暧昧声音掩盖住了皮肤被划开的声响。

蓝色的液体从白皙的胸膛流下。

封芷北吻得很认真，但视线不可避免地下移。

他的手抖得厉害，却没有停止，坚决地将拼合起来的芯片推入对方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