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月(3)
作者:鹤淩书生
那个时候陈得贤是一根筋,不爱说话,不懂讨好,厌恶自己,故作清高。后来差点没了半条命,忍冬为他上药时看着他皮开肉绽差点吐出来。
打那时起,陈得贤就变了,渐渐阴险狠辣。
忍冬与他最后一面是给他上药,他替先帝挡了一刀立了功从此成为皇上身边的红人。
“不久后我就要到皇帝身边去了。”陈得贤说。
“我进宫后伺候了无数主子,哪一个也没有好下场。不管当初愿不愿意争宠最后都在血浆里挣扎着拿着刀,你死我活的。”忍冬没有接话而是幽幽地说。
“你不必给我上药。不必借此嘲讽我。而且你就不怕对我说了这些后你会掉头吗?”陈得贤尖着嗓子说。
“公公您发达了也是明天的事,以后收了徒弟自然有人孝敬你。可是今天你还在你的这间小屋子,还是乖乖养伤活过今天才能享受明日的辉煌。”忍冬面无表情地说。
忍冬记得陈得贤的那间屋子灯光昏暗,火烛摇曳,上药时看地她眼睛疼。
那个时候忍冬,清音,陈得贤,一个宫女一个男宠和一个太监,三个人在这深宫中互相传递一点暖意,虽不多,靠着也熬过得寒冬。
后来清音成了驸马,陈得贤到了皇帝身边伺候,忍冬还是做她的小小宫女,二等丫鬟。
忍冬一觉起来,皇后被废。
忍冬又一觉起来,贵妃赐死,杨家满门抄斩,皇后又回到东宫。陈得贤到了三皇子府上。
忍冬到了簌惩院,再一觉起来,皇帝驾崩了,皇后殉情了,三皇子继位了,她也该陪葬了。
又是某日清晨,宫里传来了不好的消息,公主的驸马撞柱殁了。
蕙兰这几天行动鬼祟,忍冬知道她在寻找出宫的门路。
忍冬很想帮助她,但她唯一能帮的就是帮她保密,今天蕙兰没有再出现。
忍冬很希望她成功,成功逃出这个吃人不吐骨肉的地方。
这个时节擅自离宫肯给是早掉脑袋的,忍冬没有为蕙兰想这个结局。
至于忍冬她自己呢是彻底没了念想。
“蕙兰呢?”梳头时簌惩院的赵美人问忍冬。
“蕙兰她病了,今天奴婢给娘娘梳头。”忍冬道。
“她逃走了吧?”赵美人说。
忍冬不答。
“我何曾不想把你们全都保下来了,可惜自己位分低到了寺庙里也只能孤身一人。”赵美人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个女子明眸皓齿,花一般的姣好。
“我们这位皇帝软弱无能朝中先是杨家掌权,他心爱自己的妻子又叫她任杨氏欺负,后来杨家败了自己也没福气地死了。”赵美人说着突然狰狞地笑了起来又道:“死了也好,叫我们这些挣扎在坟墓的人松口气。”
这位赵美人性子古怪胆子大的很。
“以后这宫里更不太平。有谋有志的都死在了帝王谋权术下,倒叫一个小太监掌了权。”赵美人一口气将堵在自己心里昂长的话今儿个全都吐了出来。
“你我也不要愤懑不平,丫头们还能有盼头熬日子,就算在宫里混不下去也有逃跑的一天。那些净过身的宦官们呢,他们啊是宫里的特産!”赵美人凄惨一笑,话里有鄙夷也有同情。
“你瞧我说的什麽胡话,不过五十步笑百步。”赵美人留下清泪,她是被她爹强塞进宫里,折断了翅膀。她读了许多不属于女儿家的书,最终也逃不过女儿家的命运。
忍冬一句话也没有说,她静静地听着赵美人倾诉。
这一天还是来了,皇帝出大殡声势浩大。忍冬穿着葬服低着头。她闻到一股尸臭味,远处的乱葬岗这几天厚了好几层。
队伍里没有一个人流泪,他们的泪都流干净了,现在只剩下一把麻木。
一阵暖风吹过。曾经宫里也有这样的东风,吹绿了湖边的嫩柳枝。
那时忍冬说她想安安稳稳的做个小宫女,偶尔小读些书。
那时清音说他想清净地活着,在宫里当个无名的乐师。
那时陈得贤再被人欺压,他不想做一条趴在地上的狗。
后来清音死了,忍冬也踏上黄泉路,陈得贤如果你实现了愿望那请你好好的活。
忍冬眼前飘过白纸铜钱,她看了一眼继续低头往前走。
“七月流火,八月初寒,一之日觱发,二之日栗烈;无衣无褐,何以卒岁!”
到了七月半京都处处流传这首民歌。
中元节那一天左将军黄马带着军队浩浩蕩蕩闯入皇宫一把火烧了皇上居住的太和殿。
皇宫中的八角菱灯已经被另一群人点亮,一个王朝落下了帷幕,只能在泛黄的史册上翻到。一坯黄土一杯清酒,长歌当哭,故人不在,模糊了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