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知意(7)

作者:木川行


沈知意笑了笑,嘴角那个浅浅的梨涡醉人,让对方根本生不起气来。她虽然不怎麽家长里短八卦老师,但久爷这个称号她还是听过的。

汪德久,人送外号久爷,人如其名是位爷,教学不拘一格,啓发别出心裁,多年执掌数学竞赛,最对尖子生的胃口,还兼着副校长的名头,据说校长都是他的学生。当然牛逼的人都有一些通病,诸如资历老、脾气臭、爱骂人,由于见过的优等生如过江之鲫,早已泯灭了怜惜之意,辣手摧花毫不手软,更别提她们六班这些朽木。

综上,六班人但凡有点脑子的,都不想去碰这位大爷。真不知道学校领导哪根筋搭错了,这种国宝级别的人物就让他好好教A班那帮牲口得了呗,偏偏还要让他同时教六班,一边思维跟不上,一边杀鸡用牛刀,最后难受的还是她们这些蝼蚁。

但是,沈知意看中的是久爷的办公室。

或者说,A班科任老师的办公室就在A班隔壁,去办公室的路上必经A班教室。

她可以堂而皇之地看到那个人,这一点胜过千万。

沈知意的名字落在了黑板上数学课代表的下面,白色粉笔在黑板上书写碾下的粉末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像是一件庄重的事情尘埃落定,又像是虚无缥缈的梦幻风一吹就散。

秋阳肆意,梧桐泛黄,太阳从北回归线逐渐南移,有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经过的次数多了,沈知意已经能够準确地捕捉到靠窗最后一排那个位置,男生穿着一中秋季统一的蓝白色长袖校服,宽阔的肩膀支起衣服极为贴合,腰背挺直,眼皮很薄,微微垂着眸,鼻梁高挺,侧脸的线条分明。笔随意地在指尖转动,修长的骨节白皙,手背隐约可见青色的筋络。大多时神情冷峭,只在和身边同学开玩笑时,会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睫毛长而翘,轻轻一眨,贯来冷淡的眉眼多了几分柔和。

沈知意不知道原来有人可以笑得那样干净好看,也不知道这些细节究竟有几分、真实几分滤镜,她只知道人心不可丈量,有些念想没有止尽,有些奢望不会满足。

她在一点点失控。

然而也并非每次都能正好看见,比如这天课间,她抱着一沓班里刚做完的试卷去久爷的办公室时,那个位置就是空的。余光扫了一眼A班教室,也没有那个人的身影,心里有点意味不明的失落,虽然多看一眼少看一眼并没有实质性的影响,但对于卑微到尘埃里的暗恋者来说,这些微不足道却足以让心绪翻滚,沧海横流。

所谓单恋,大抵如此而已。

久爷坐在椅子上,两鬓花白,身材有些发福,浓厚的眉尖微微蹙起,像是在想什麽事情,指间夹着一根吸了一半的烟,阳光透过窗户打在那丛淡淡的烟雾上,留下光影交织的朦胧。

沈知意顿了顿脚步,轻敲了下门,喊了声报告,才慢慢进去将试卷放在他的办公桌上。久爷的办公桌很宽,一个人用着两个人的空位。红漆的实木桌上盖着一块透明的玻璃,边角都打磨得光滑避免划手。桌上的书本淩乱地放置,毫无章法可言,但沈知意还是一眼就能分辨出左边的是A班的作业,右手边的是六班,因为她看到了那张写着陆川名字的满分卷子,字迹苍劲清隽,行云流水,令人赏心悦目。

“老师,这是昨晚放学布置的作业,都收齐了。”

汪德久擡头看了她一眼,顺手将未燃尽的半支烟摁在烟灰缸里,抽过一张卷子瞅了瞅,又翻到背面粗略扫过,眉尖似乎蹙得更深了。不满意地挠了挠头,换了张试卷看了看,升出一股烦躁来,这状况像是暴雨即将到来的低沉,闷雷轰隆保不齐就要电光火石一声炸响。

沈知意踌躇地站在桌前,注视着那紧锁的神色,心中深感不妙。孟子说君子有三乐,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乃其一。久爷这样式的,脱离芸芸衆生不食人间烟火,习惯了沙里淘金手下个个天之骄子,猝不及防从沙里淘到屎,还不止一坨,心情能好就怪了。

果不其然,只见他怒目一瞪,将手里的卷子狠狠一甩。

“你们班一个个上课都在开飞机?这麽简单的卷子居然做成这个鬼样,找个初中生都比你们强,都是走后门进的一中?”

沈知意叫苦不叠,心中腹诽,这张卷子对您来说是小菜一碟,对我们菜鸟而言可是如临大敌,就是她自己也是昨晚熬到半夜才做完的,期间还上网查了资料。当然这些话也就在心里想想,面上还是恭敬地低着头,不反驳,等老师骂几句气消了就好。

她是这样想的,事情却不是这样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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