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好了认不出来的準备。

直到他看到夏予银。

如果不盯着她看，一恍惚，可能就会错过了。

而盯着看了就会发现，这名外衣灰扑扑的，被北风吹乱的长发遮住了半张脸的女子，站立的身姿却犹如一把坚不可摧的利刃，笔直地插在白茫茫的天地之间。

风刀霜刃，不能摧其脊骨。

他曾在许多接受过正统军事训练的人身上看到这样的气息

干脆利落，以及暗含的杀伐果决。

的确扎眼。

连帆说的没错。

在和连帆见面以前，他一直认为连帆是军校出来的。没想到，结果出现了些微的偏差。

现在武装游击队最大的问题，就是太散，缺乏纪律性。虽然三令五申，但毕竟自己也是业余出身，效果终究有限。

需要有这麽一个人，来严肃整个队伍的纪律。

现在，这个人出现了。

夏

“唐遥是吗？我觉得，你需要给我一个解释。”夏予银开口，语调平缓，却含着隐隐的压迫。

“那不如去我们驻地聊吧，比较好说话。”唐遥笑容的弧度没有发生一丝变化。

正常人不都应该下意识回一句“什麽解释”或者“解释什麽”吗？

这样的话，夏予银就能立刻掌握话题的主动权。

谁知他却不按套路来。

“我没时间和你瞎耗，”夏予银冷下脸，“我过来只是为了把连帆带回去。”

“连帆已经是成年人了，他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生活。而且，”唐遥一摊手，很为难的样子，“你和我说也没用啊，不如还是去驻地直接找他聊吧？”

绕了一圈话题又回到原处。夏予银发现，自己可能低估了这位“诈骗犯”的段位。

室外的车站更冷了。

北风改变了雪落的方向，也几乎吹透了夏予银单薄的外套，令她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几乎所有人都在抵达后就匆匆离开站台了，只有他们两个这样呆站着，透着那麽一丝的怪异，使得好几个人在路过时回头看了他们几眼。

不能多待了，要尽快结束这场对话。

“最近东衡降温幅度很大，不如——”

“你们驻地就还是算了，”夏予银打断唐遥的话，“我自会择日拜访。‘唐队’不如提供一下驻地的地址，好让我方便一些。”

绝对不能在没準备好的前提下深入敌营——即使连帆也在那里。不知道这个姓唐的有没有给他灌输什麽奇怪的东西，很难预测他现在是怎样的想法。

“这恐怕不是很合适，”唐遥依然挂着他的笑，“虽然夏先生是连帆的姐姐，但毕竟还不是我们的队员。我贸贸然说出来，是对全队的不负责。”

夏予银在心里冷笑。

刚刚不还说请我去驻地吗？

不过这是正常反应。

说出来的话，怕就不是蠢了，是直接傻了。

“这样。那麽‘唐队’，还是静候我的来访吧。”不等对方回应，她就头也不回地向站台外走去。

他们的驻地是一定可以找到的，多则一周，少则一天，否则她这前几年的活儿算是白干了。在去之前，也一定要做好预案，去应对各种突发状况。

姓唐的不是个好相与的。

自己这第一场交锋算是败了。主要败在对对手的低估，以及，对天气的低估。

嘶——

夏予银抽了口气，感觉到自己全身的皮肤似乎都起了鸡皮疙瘩，恨不得原地缩成一团减少热量的流失。

真冷啊！

唐

唐遥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他其实完全没有现在就将夏予银请到驻地的打算。

一开始就没有。

这种说辞只是一种夸张，以换取一种“中位数”。

他的目的主要是要确认，夏予银确实暂时留在了这个城市，以及，她是个什麽样子的人。就像她说的那样，她想要把连帆带回去，他却是万万不可能放手的。

这次见面，算是一种交战前的互相试探。

当然，另一个目的，就是争取让她加入武装游击队。为此，他今日故意在言语上咄咄逼人，驳回她说的一切。

有才能者不会效力于无才之人。这是肯定的。

唐遥回到小楼时，连帆就站在楼道口。看到只有一个人回来，他扬了扬眉，问：“没接回来啊。”

唐遥笑笑，没说话。

半晌，连帆又自言自语了一句：“也是。”

唐遥走进会客厅，先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喝了两口之后才感觉身体开始回暖。

东衡今年遭遇了百年难遇的低温，这样大的雪，已经是好几年都没遇到过了。

其实今天出门前，他特意穿上了自己最厚的衣服、裤子和鞋子，但依旧抵挡不住从缝隙里钻进来的冷气。接到夏予银的时候，他已经在雪地里站了半个小时，说话时牙齿都有些打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