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稍擡颌，示意身后的病房，“去吧，姥爷等会儿该睡了。”

“好。”

杨兆南背着手走过去，没两步，转过身，“哥，他们还会带我来北都，你得回来请我吃饭。”

她说话前刻意斟酌，说的是你得回来，不是你回来得。

宋律齐没回头，笑说一定，摆手走了。

-

门窗紧闭，秋夜静谧。

卧室同客厅的灯光都亮着，电脑屏幕上文档结尾光标闪烁，座椅是空的。

郑希文正整个人倒过来躺在沙发上，两腿并拢靠墙，手里捧了本书，低低诵念的声音像蜡烛融化，“.......什麽是眼泪？身体输掉的战争。什麽是希望？用生命的语言描述死亡.......”

手机闷声嗡响，手掌立即撒开书去找，摸索半天，着急地接起，动作太大，差点滚落沙发。

“喂？”她以怪异的姿势撑住地面。

“欸，你好郑女士，这里是xx装修公司......”

郑希文一向好脾气，此刻忍不住控诉：“不是，你们公司有没有良心的，现在都几点了还在打推销电话？”

对面被她骂委屈了，叠声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平静下来，她说没关系，再见。

丢下手机，又捡起来看了眼时间，她翻身站起，回到卧室，在书桌前坐下，继续没写完的篇章。

郑希文进入状态后会忽略外界各种变化，中途去上洗手间，留意到手机屏幕闪了一下，拾起来解锁，三通未接电话。

拨回去，接通前清了清嗓子，也有些微的紧张，因为她不确定对方是否想念她。

“喂？”

“是我。”那边是熟悉的略低的嗓音。

“嗯，你回来了？”

“回来了，方田来接我，车在路上抛锚了。”

郑希文心里发紧，“那你们现在在哪呢？”

“碰见个熟人，跟着一起到云溪路这边的会所了，有朋友在，得多坐会儿。”

“好吧。”她松了口气，“那你怎麽回来？”

电话那头说：“要真这麽想我，干脆来接我啊。”

“......我去接你？你好大的面子。”郑希文微嗔，用手背贴了贴脸颊，是热的。

宋律齐低笑一声，兴许是喝了酒，有种微醺的懒散，“来不来？”

“不去。我不喜欢那里。”她前两天被叶飞丹带去过，融不进也不喜欢那气氛。

“没良心。我可给你带了礼物。”宋律齐嗓音低哑轻快，语气还算愉悦。

郑希文耳廓发痒，像穿行花丛间，冷不丁被柳叶撩了一下，细微的电流流窜。

等了一阵，不见她开口，宋律齐说：“不来就不来吧，要嫌折腾我就明早去接你，别赖床啊。”

郑希文脸热，嘴硬道：“我肯定睡到十二点。”

“那你等着被邻居投诉吧。”他反正什麽都做得出来。

“那你蹲局子吧，这次我去捞你。”

宋律齐笑了笑，说好啊。

郑希文没再接话，气氛沉默下来，只剩呼吸声交换。

她有点受不了这种意义不明的沉默，好似胃里一团蝴蝶在折腾。

于是先开口道别，挂断电话，回卧室写东西。

偶然间瞥了眼桌面的化妆镜，唇边竟还带着淡淡的笑意，郑希文干咳一声，搔了搔头发，提醒自己回神。

这天晚上她没写完计划的篇章，因为不急着交稿，所以没勉强自己，洗漱后上床睡觉。

失眠了。

翻来覆去折腾几圈，她起床去倒水喝，脚步在电视柜前顿住。

这里没电视，柜子上只一个唱机，方形机身，奶白色底座，线条干净简洁。

这段时间不太回家，郑希文还没用过这机器，她蹲|下身，打开透明罩，意外发现唱头底下压着张同色纸片，并指勾出来，反面一行劲瘦随意的字迹劲瘦：

Sincere apologies for the wall.

落款是宋律齐。

她一怔，盯着这卡片，想起那天幼稚的赌局。

其实事后早就意识到，他那样做，无非是为她找个接受礼物的理由。

哑然失笑。

郑希文回卧室换了身衣服，揣着车钥匙出了门，下楼后被一阵寒冷夜风吹回脚步，上楼加外套，又从衣柜里拿出一个袋子。

里面是件男士夹克外套。

前段时间逛街的时候一眼看中的，很不便宜，但也咬牙买了，上次他过生日，没送什麽像样的礼物。

后半夜的卫城，小区安静得只有路灯和风声。

郑希文脚步轻快地上车坐进驾驶座，发动车子时，将电话拨过去，她还不知道地址。

几声嘟声后，电话被接起。

“喂？”

是道耳熟的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