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流浪母子原先住在小区旁边小河的桥洞里, 后来冬季降临，它们改到停车场旁废弃的户外劳动者驿站活动。

那木屋有一半兴许是公厕，总是散发难言气味。

郑希文看见两条小狗时, 它们都在公路附近, 身前蹲了个男人，身后是停靠路旁的奔驰。

她忽然记起那半袋狗粮哪去了。

落在这辆车后备箱里了。

宋律齐蹲在那，低垂脑袋, 手肘撑在膝头, 长款大衣拖在泥泞的地面，并不在意, 肩线是平阔的骨骼, 轮廓清瘦，带着颓废的淡漠落拓。

一大一小两只狗面对装满狗粮的陶瓷碗, 吃得欢欣雀跃，尾巴止不住摇动，想要蹭一蹭身前男人的裤腿，表达亲昵，被他不耐烦地挥手赶走。

宋律齐咬住烟，指背敲两下身旁的金属灯杆, 疏冷的铛铛声，警告它们不要靠近。

两只小狗只好低头, 乖乖继续埋头吃饭。

凛风呼啸, 吹起了路边尚未融化的雪花，几道白蒙蒙的雾似大雪。

宋律齐不经意间回头, 视线定住。

郑希文站在下风口, 抱着怀里的东西，身体割开了雪浪。

他嘴里咬着的烟略微向下垂落, 似乎啓唇欲言，可青雾腾袅，模糊了面容。

郑希文拢了拢怀里的狗粮袋子，忽然想起那个下雨天，世界浓墨重彩，只有这人落魄失意，一团混沌。

仿佛一触即碎，偏偏立于雨雪。

风停雪止。

她转身离开。

下行要比爬坡容易得多，脚步愈走愈快，忽从冰面滑出，差点摔跤，她按下惊悸的心髒，回到车里，啓动车子离开。

拐弯驶上大路时，后视镜里倒映那辆黑色汽车的身影。

抵达未竣工的工地，停车场里有施工队的几辆破面包车，郑希文靠边停车，绕到后座拉开车门，弓腰去拎装饭盒的袋子。

身后有车并排停下，驾驶座下来的人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东西。郑希文不松手，也不说话，仰头看着他。

风雪里，鼻尖很快被冻得泛红，眼睫微润，仿佛要结霜，目光确实这样穿透人心的坚定。

宋律齐错开视线，看向建筑，“杰克晴在这？”

“你怎麽知道。”

“群里说了。”

郑希文松手，把袋子给他，从兜里拿出手机，点开备忘录，拇指迅速敲打。外头太冷，结束时，她将袖口往下一扯，手掌连手机一同缩回袖管。

她盯着杂草丛生的小道，“我以为你走了。”

“去哪？”

“北都。”

宋律齐扯了扯唇角，低笑一声，眉眼间疲惫大过愉悦，“哪这麽简单。”

乐队几个人正翘首等待投喂，听见脚步声，立即停下排练，朝外看去。

郑希文走在前面，手里只拎了一只塑料袋，随着脚步甩啊甩，身旁是宋律齐，手里拎着熟悉的饭盒布袋。

他们张牙舞爪地沖过去接东西，“这点小事我们来就好啦，怎麽能麻烦你们。”

郑希文在人群里找到RR，带她到一边，“在练什麽？”

RR说几首网络热歌，因为乐队接了个酒吧的驻唱活儿。

“原创不行？”

“热曲土但有人听，原创糊得没人听啊。幸亏鼓手今天请假，不然我耳膜要穿孔了。”

“我有一首想要现在唱的歌，可以吗？”

“可以啊，哪首？”

郑希文走过满地缠绕的电线，去立柱旁捡起吉他，将背带挂自己身上，RR拍手，叫那几个别只顾着吃，过来排练。

几个人迷茫但照做。

宋律齐不知这帮人要做什麽，抄兜站在一旁看着。

吉他前奏响起，标志性的乐音。

其他人在短暂怔忡后进入状态，贝斯与键盘相继加入。

郑希文用蹩脚的粤语用力唱：“钟声响起归家的讯号，在他生命里，仿佛带点唏嘘......*”

窗外是豔阳天，落日余晖映照凛冬尚未融化的积雪，风声呼啸，乐声高亢，RR抱着并不熟练的吉他找和弦，贝贝原地吼：“年月把拥有变作失去——”

疲惫双眼带着期待。

今天只有残留的躯壳。

迎接光辉岁月。

擦片与鼓声骤然响起，几人相继回头，宋律齐拎了只鼓槌，俯身找节奏，见都看过来，略一擡颌，示意他们继续。

贝斯声更加高亢，鼓点挥起骤雨的节奏，震起浮尘灰云。

边陲城市一角，钢筋混凝土浇筑的建筑，尚未完全被赋予文明外壳，似一只未驯化的巨兽，腹中发出嘶吼。

戴着安全帽的工人围观过来，从迷茫变成亢奋，仰起被太阳晒得黝黑的面庞，挥起老茧密布的手掌打着节奏。

没有提前排练，歌手唱腔蹩脚，乐手和弦失误，但每个人都极力演奏，因为这里没有思考，没有明天，没有顾虑，去他妈的野心和未来。最后是分辨不出声音的大合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