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正毅琢磨著, 這些話有些天真，似乎又蘊藏著哲理。他以前隻覺陳星依外形美麗，美麗到讓人來不及思索她內裡是否空空。如今聽來, 也不全是空洞。

他有一種微妙的歡欣。

“那又為什麼不幸呢？”關正毅饒有趣味地問道。

“很簡單, 人總羨慕跟自己生活軌跡不同的人生, 尤其豔羨名流的生活，不偏執地追一把, 總歸不甘心的！”

陳星依笑道。矮跟鞋子在石板路上咔噠咔噠，有些歡快的意思，“這種不幸就在於總在追求、幻想，總認為未來會更好，實現更大的成功便能獲得更大的快樂，從來不能真正享受當下。”

“你跟我之前想象得不太一樣。”關正毅道。

“每個人都能瞎謅兩句哲理的，不要太在意。”陳星依笑說。

“我小時候，父母買瞭很多名人傳記給我看，這種書總免不瞭誇大其詞，又加些熱血的英雄主義進去。我看得入迷，也慢慢將那些人的人生當作自己的榜樣。學生時代，父母工作很忙，也並不太關註我哪次考試失利，他們覺得我目標明確，對未來有自己的規劃，沒必要太關註一城一池的得失。這給瞭我很大的自由度。我沒想過一定要達成某種大成就，隻是沖著自己感興趣的領域去做，成功當然不錯。如果失敗，我也願意接受後果。”

陳星依心說：做不瞭科學傢，還可繼承偌大傢業，三代奠基，日子總不會差的。有些人把自己逼得太狠，因為沒有退路。

“令尊令慈的教育觀很好！”

“約瑟芬，你會選哪種人生呢？早早想開，及時行樂，還是不遺餘力地追求成功？”關正毅忽然好奇道。

陳星依停下步子，想瞭一下，“後者吧。畢竟要生活，囊中羞澀的貧民可吃不起法式大餐。想要好的生活，就要忍耐艱辛的過程。”

“約瑟芬，我同意你的說法。”

“我同意你的同意。”陳星依嬉笑著邁開步子，滿眼的繁華，前人不努力，可留不下這些。每一代人的困境都差不多，目標無非是實現理想，功成名就，填滿欲壑。可是能力、際遇、資源、運氣總是有限。馮唐易老，李廣難封，所以苦痛。於是寄希望於下一代。

走瞭一會，經過一傢精品男裝店，看裝潢已覺氣派，陳星依在香江沒見過這個牌子，不知道價碼。

她看一眼關正毅有些松垮的西裝紐扣，它們受累於關正毅快速發福的腰圍，估計很快就會搖搖欲墜。

“傑森，我想你需要一身新西裝。不在乎貴賤，合身比較重要！”穿不合適的衣服，有種淒楚相。身體會毫不遮掩地展示自己的委屈。

關正毅訕訕一笑，“你說得對，約瑟芬。”

兩個人一前一後進瞭男裝店。陳星依隻覺大開眼界，裡面的衣服從設計到質感，都讓人視覺極度舒適。

旁邊一名老紳士正在量體，高瘦的老裁縫口中念念有詞，讓一旁的學徒記錄尺寸，看上去十分專業。原來是傢有百年歷史的高檔時裝定制店。

店員詢問關正毅是定制西裝還是選購成衣。如果定制，拿到成衣需要等六個月。

嚯，六個月，胎兒從受精卵到分娩，也不過十個月。這麼長時間，居然為等一件衣服，實在不劃算。最重要是，這六個月，身材還要保持得差不多，如果變瘦或長胖，前功盡棄。

“成衣。”關正毅確定地道。

“有沒有傾向的風格，我幫您推薦。”白人店員躬身問。

關正毅求助地看向陳星依，他對這個領域一竅不通。每一件西裝看上去都不錯的樣子。

陳星依掃一眼櫥窗，指瞭一款淺藍色西裝，款式算中規中矩，袖口一朵鳶尾花刺繡，十分雅致。

“這位小姐，眼光真好。”

當然要贊美客人眼光好，最難得便是喜歡，還是男士女伴的喜歡。陳星依不以為意，又去翻看其他款式。

有關正毅在旁邊，不知為何，她很寬心地動手摩挲，一件一件確認面料質感。想起上次跟阿jillo一起逛名牌店，居然被店員制止觸摸，免得沾上手汗，現在想來真是既好氣又好笑的一件事。

說起來，再高檔的面料，再美麗的染色，再新穎的款式，歸根結底，衣服不外乎兩種功用：一為遮羞，二為保暖。

在此之上，凸顯社會地位和個性追求、美化外形便是商傢的陽謀瞭。可悲的是，不管是陰謀還是陽謀，現代人居然照單全收，並不覺得有什麼問題。試問，有哪個物種像人類一樣，如此在乎皮相之美呢？衣衫珠寶修飾也就罷瞭，刀子都動起來，皮膚撕開，骨頭也磨一磨，勢必要讓臉蛋、身形符合所謂的主流審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