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榴火(118)

作者:楚觉非

那顿饭,他们三个人吃得很沉默,各自有各自的心事。

他们是父女,是母女,是前夫与前妻。理应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他们倒好,分裂的家庭遇到了难处,反倒聚在了一起。

这顿沉默的饭吃得很快,最后桌上还剩下一大桌菜。

“我去结账。”甄青松用纸巾揩了嘴,站起身,“这一顿能要不少发票呢。小石榴,你可以一张张刮奖,看能中多少钱。”

甄稚兴趣缺缺,随口说:“我不喜欢赌运气。”

甄青松的笑容僵在脸上,嘴角抽动一番,却什么也没说。

“结账的时候叫服务员过来打包。”陈留芳看了一眼满桌剩下的食材,“这些拿回去还能吃好几顿呢,别浪费。”

“好的。”

甄青松离开后,母女才开始聊天。

陈留芳犹豫着开口:“妈妈现在住的筒子楼,离你们学校太远了。下学期高三,每天来回两个小时,太耽误事……我想跟你商量商量,下学期要不要转学到附近的高中?”

甄稚很木然地“嗯”了一声。

两个人沉默了半晌,陈留芳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她。

一本信托合同。委托人是甄青松,受益人是甄稚。

“你爸纵然千错万错,但他对你是关心的。”陈留芳轻轻叹了口气,“经过这次,你爸意识到,无论是做生意还是投资,起起伏伏太正常了。万一哪天厂子效益不好,或者他出什么意外了,这份信托能最大程度减轻对你的影响。”

她呷了一口早已冷掉的茶:“……所以你别有太多顾虑。虽然金额不高,但你在25岁之前,所有的花销都不用担心。”

甄稚翻看着合同条款,脑海里闪过许多回忆,一时心情复杂。

“砰!”

窗外传来一声沉重的闷响。母女两人闻声抬起头,茫然地四下张望。

坐在玻璃窗边的食客此时不约而同地站起来,趴在窗边伸着脖子往下看。人群中隐隐开始骚动。

“有人跳楼了!”

陈留芳突然抓住她的手,声音颤抖地说:“你爸呢?他结账是不是结太久了?”

甄稚感觉太阳穴有根神经突然一跳,她从座位上弹起来,发疯似的跑过去,用力拨开围观的人群,费力地挤到窗边——

七月炎夏,爸爸的花儿落了林海音《城南旧事》。

第51章

长亭外

最后几天的准高三生补课,甄稚请了假,在家里和母亲折金银元宝。筒子楼的小区门口摆了花圈,家里白天也开着门,不时有亲戚、甄青松生前的朋友前来慰问。陈留芳不时要停下手工活,给客人沏茶,添瓜子和糖果。火化这天,入殓师整理好甄青松的遗容,推进告别厅。一袭黑衣的陈留芳和甄稚向他深深鞠躬,以表谢意。冷气开得很足,甄稚一整夜未合眼,憔悴的面色冻得愈发瓷白。这一次,她终于可以正视父亲的脸。可是躺在瞻仰床上的那具形体,却显得那般陌生。在太平间的冷柜里冻了几天,水分散失,组织和脂肪也收缩凝固,甄青松比生前的体型瘦小了许多。皱缩的嘴唇包不住牙齿,僵硬的皮肤如同蜡像。甄稚垂手立在旁边,静静地注视着他。她觉得躺在那里的不是父亲。真正的父亲还在躲债,在某个遥远的、不为人知的角落,独自生活。她被母亲安排在签到区,和赵嘉禾一起,给前来吊唁的亲友发放白菊和黑纱。杜若、程全和胡海宽是一起来的。杜若没有黑色的衣服,看起来是向程全借的,宽大的黑T恤极不合身。她领了一枝白花,红着眼圈紧紧拥抱了甄稚,一句话也没说。胡海宽没有在签到本写名字,拿起桌上的白菊,进场前轻轻地说:“节哀。”甄老爷子被二姑推着,慢慢挪进告别厅。他穿着去年八十寿辰那天,定做的香云纱唐装。风烛残年,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巨大的悲痛难以用言语表达。甄稚只觉得,爷爷的背影看起来更加佝偻,几乎被轮椅的椅背挡住看不见。告别厅三面放着花圈,随着空调冷气,白色的挽联徐徐浮动。哀乐声响起,告别仪式开始。短短的五分钟,已能概括甄青松几十年的生平。甄稚排在队伍的最后,慢慢挪动,将白菊靠在花圈下摆成一排。仪式结束后,偏厅里摆着招待宾客的白事宴。甄家人要跟火化流程,陈留芳在偏厅交代嘉禾招呼好客人,又和来凭吊的同事朋友寒暄几句,便拉着甄稚去殡仪馆后面。火化炉要烧近三个小时。母女两人还要在露天的焚烧炉里烧纸和遗物。当时四合院急着转手,甄青松的…

最后几天的准高三生补课,甄稚请了假,在家里和母亲折金银元宝。

筒子楼的小区门口摆了花圈,家里白天也开着门,不时有亲戚、甄青松生前的朋友前来慰问。陈留芳不时要停下手工活,给客人沏茶,添瓜子和糖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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