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山茶+番外(167)
当然了,那时候的他不可能握着这么好的笔,也不可能用着这么好的纸。
他的母亲在不犯病的时候,对他一直是报以无视态度的,除了不允许他靠近她以外,他做什么她都不会去管。
他们娘两不配住进主宅,只能在花园的小木屋里将就。柯朗无聊的时候,就会去四周捡一些小树枝,脏兮兮的小手就握着树枝,在泥土地上乱七八糟地乱涂着。
有的时候,他会画白云;有的时候,他会画花朵,基本上他只会画一些静物。但也有例外,当他母亲心情好的时候,愿意跟他说几句话的时候,他就会选取一根他最舍不得用的、形状最为完美的圆树枝,用它来作画的时话,白云和花朵就会被换成歪歪扭扭的母亲的笑脸。
所以当他第一次看到老师挥舞画笔的动作时,他才会觉得那么熟悉,才会想起原来他是会画画的。
他在绘画上很有天赋,老师时常会在课上表扬他,这让从未受过褒奖的他受宠若惊,甚至会不自觉惶然。
因为他的天赋好,老师也喜欢他,所以自然而然地给他调到了精英班,与他一起学画画的孩子,大多都出自本家,是真真正正的加西亚家族血脉的传承者。
本家的孩子瞧不起他一个旁支的私生子,只需要略施手段就能让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过着水深火热的生活,他们小瞧了一个自幼便像野草一般生长的孩子的忍耐力,也小瞧了这个自幼便习惯不动声色的孩子的爆发力。
那天,最终还是落下雨来。
雨下的很大。
他看着自己的母亲,奄奄一息地躺在雨幕里,平静的假面被撕碎,他嘶吼着冲上前,泪水与雨水在他的脸上肆虐,太冷了。
冷得他全身发起抖来,他看不见眼前的路,只知道自己的母亲像一块烂抹布,被人随意地扔在地上,静静等待着死亡。
他的母亲死了。
死之前也没带给他什么话,她像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竭力睁开眼,看着他,然后流下泪来。
她什么都没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她的手颤颤巍巍地抬起,柯朗呼吸一滞,下意识地抬起脸就要凑过去,可还是慢了一拍。
慢了一拍。
女人粗砺的指腹擦过他的脸颊,带来一阵轻轻的微风,她的手没能在他的脸上停留太久,最后直直坠落下去。
再也抬不起来。
柯朗愣愣地看着,浑身血液像是被冻住,他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也不知道自己胸口为什么像被堵着一样难受。
她死了。
她对他并不好,但她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了。
他抖着手,将女人垂落在地上的手紧紧抓起,抬高,他将自己的脸贴上去,全然不顾女人手上沾着的泥土。
他静静闭上眼。
那天之后,他变了。
他不再藏拙,不再掩饰自己的锋芒,将自己在绘画上的天赋运用得淋漓尽致。
参加了几个老师推荐的比赛后,都拿到了相当不错的成绩,他的活跃逐渐被家主注意到。
家主看过他的画后,更是断定他是加西亚家族复兴的希望,家主的青睐让他过上了以前从来没有想过的富足生活,让他学会了以前从来没有学过的社交手段。
他变得比以前爱笑多了,那么多笑容里,他最擅长假笑。
大多数人总是会凭借第一印象而傲慢地给人贴上标签,他时常能想到他的母亲。他现在长大了,看得比以前更透了,那个女人实在是蠢,什么情绪都直白地写在脸上,让人一眼看
到底。
所以她死了,死在个个心怀鬼胎的加西亚家族里。
苏容也是这样。
只单单扫一眼他的脸,便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他心里的想法。
几乎是短短的一瞬间,柯朗就认定自己与他绝对处不来。
事实证明,后来也确实如此。
苏容是个性子很温吞的人,温吞到让人觉得烦闷的程度,柯朗不明白这样的人为什么能画出那样波澜壮阔的画来。
他的笔触潇洒,意蕴深远,一笔一画都是洒脱,是他画不出来的画。
他的国画,震撼了全场,以至于在最后一轮比赛开始前,大家都已经认定了他会是这届Inspiration的金奖得主。
为什么会这样呢。
拥有这样性格的一个人,怎么可能画出那样的画来呢。
他像是个阴暗的偷窥者,在暗处观察苏容的一举一动,想要从中看出他到底有哪点特别。
遗憾的是,哪怕观察了很长一段时间,他只发现了他特别傻和特别好说话,并没能得出其他的结论。
像这样的人,他本以为应该会在第一轮就被淘汰,结果现在居然要和他一起竞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