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跃升双手用力地按住陈轩，并死死地盯着他，仿佛是要唤醒他内心最深处的恶魔。

“你妈从这里掉下去，即使报警也救不回来了。这里晚上没有人，她是自己掉下去的，没人知道今晚发生了什么。明早就会有人发现她的尸体，到时候警察就会查出来这是一场意外。”

“爸，你到底在说什么？”陈轩的声音带着哭腔。

“你现在回去，事后警察问起来，就说今晚没来过这里。以后每个月我会给你足够的生活费，你现在住的那个房子我会直接买下来。你要是不喜欢那里，也可以选择其他地方。”

“这几年你跟你妈住在一起也不自由吧，你就不想彻底解脱吗？她对你严格，每个月还要你给我打电话，刚才你都那样了，她也只关心我有没有事，就这样你还要冒险救她？再说今晚的事一旦传出去，我的生意也要受影响，到时候咱们全家都过不上好日子了！”

陈轩感觉一阵头晕目眩，就快要喘不上气了。他的拳头越握越紧，牙都要咬碎了。

张跃升见状开始威胁他：“你要是敢报警，我就说你妈是被你推下去的！你因长久以来缺少自由、不堪严格管教所以想要摆脱父母！你觉得警察是会信你，还是信我这一身伤？”

陈轩的情绪逐渐缓和，他呼吸沉重闭着眼睛，雨水顺着他的脸颊不停流下，眼泪也被淹没其中。

最终陈轩在浑浑噩噩中被拽着离开了事发地，张跃升顺小路把陈他送到了路口，并叮嘱好一切。那个年代监控没有现在普及，事发的那一代夜间又无人居住。警察调查了几天后，果然以“意外事故”结案了。

“其实根本不是他那些蹩脚的话有用。我承认，当时我也有私心。”陈轩紧闭双眼，“我不是被他说服，而是被他说中了。我内心深处的罪恶被他看破了，我也有侥幸心理。”

“跟我爸分开后我就赶紧回家了，一路上越走雨越大，我也逐渐清醒过来了。原本我在考虑回家后报警说出真相，没想到一进门就遇到了你。当时我心里太乱了，所以整个晚上在你面前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我强压住情绪问他：“那你最后为什么没有选择报警？”

“因为……”

他转头看了我一眼，又突然躲避我的视线。我心里自然对这一撇有一百种猜测，但这些猜测都太大胆了，我不敢多想。

“还是我的私心，我贪图当下的安稳生活，不想冒险。”

我早已泪流满面，深吸一口气追问他：“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他吞了下口水，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只是看着窗外的夜色道：“方韵，我想找个心理医生看看。这段时间，我们先别见面了。”

“什么意思？”

“我想先处理好我自己的问题，再去找你。”

我看着他，他似乎已经做好了决定，可我不知道我是否能接受这个提议。我不知道我是应该尊重他的选择，更不知道他的选择意味着什么。

第二十三章 山城的雨

仔细想想我们认识十年了，某种意义上我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对方的人之一。可此刻陈轩在我眼前就像蒙上了一层雾，我看不清他。我从未窥探过他内心深刻的罪恶感，可这罪恶感确是他比生绕不开的一部分。

我深吸一口气：“你都想好了是吗？”

“嗯。”他点点头，“这次听我的吧，好吗？”

明明说着要我这次听他的，却还问我好不好。陈轩，你也就这点出息了。

“好，我尊重你的决定。但是你有什么事，随时可以联系我。”

“嗯。”他点点头。

“还有，出院以后你打算在哪里住？我给你在当地联系一个靠谱的心理医生吧，不然我不放心。”

他笑了笑答道：“我暂时还没想好。你也别太担心了，现在互联网这么方便，找个医生不是什么难事。”

我看着他这幅样子突然莫名有点生气。也许是受成长环境的影响，他从来不肯在我面前示弱，不肯将自己的软肋暴露在我的面前。我知道他从小缺乏关爱，很难相信别人会包容他的缺陷，可我一直以为他至少在面对我时已经跨越了那个障碍。我在心里苦笑，原来连我也没能做到被他信任。

离开医院后我回了南城，暂时恢复了正常的工作和生活。但这几天我的心态开始发生变化，每天下班回家一个人面对空荡荡的房间，闭上眼睛我就会开始陷入思考。我会无休止地回忆陈轩说的那些话，回忆他形容的事发经过，甚至开始复盘他的行为和思想。

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是生他养他的母亲，在他面前坠入了深渊，可他却转身离去。纵使她对他严厉，甚至是有着病态的控制欲，可她也同样对他有生育之恩。看着这样的一条命死在自己眼前，真的可以无动于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