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命娘+番外(58)

作者:唐酒卿

我知道女人的画要在临终前烧掉。南宫青掰着胡饼。可是为什么要烧掉?我娘画那么好,她娘必然也画得很好。

为什么呢。陶乘歌看书。因为界线吧。

南宫青吃胡饼。什么界线?

就是那个。陶乘歌翻页。门内门外的界线。

喔。南宫青说。那个。

她们并排坐着,风吹着檐下的铁马,叮当,叮当响。

我爹最近不准我再扮男孩儿了。南宫青趴在栏杆上。我没法再出去了。

也是。陶乘歌目不离书。你大了。

不出去怎么画过别人。南宫青抬起一只手,圈住眼眸。我得看山水啊。

那就越界了。陶乘歌抬起头。上回你的画流出去,老爷可发了好大的一通火。

他老那么说。

说什么?

儿子。南宫青放下手,向后撑住身体。我每次扮作男孩儿,他就喊我儿子,还叫我徐青。

这样。陶乘歌笑。徐青。

你不准这么叫。南宫青后仰头,面朝天。你说他想什么呢。

想儿子。陶乘歌也撑住身体。他自己的儿子。

我也是他亲生的吧。南宫青歪头。我是吧。

你是。陶乘歌也歪头。但是你跟你娘姓,他家族谱上还空着呢。

亲生的还不够?我本来也上不了那破族谱。南宫青继续看天。南宫家也没写我大名。

因为你是女儿嘛。

嗯,因为我是女儿。

我也没上。

谁稀罕。

他们啊。

哈哈。她们忽然都笑了,南宫青说。我们自己写一个。

名字很难找吧。陶乘歌在日头下眯起眼。你知道你外祖母叫什么?

不知道。南宫青胡说。玉莲吧。

你不要自己瞎起。陶乘歌又笑。当心外祖母今晚托梦打你。

那也好。南宫青跟着笑。我想见她,也想她亲口告诉我。

这个也很奇怪吧。陶乘歌说。外祖母生了娘,娘又生了我们,但是我们都要喊她外祖母。

因为她们不姓陶也不姓南宫。南宫青吹着风。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为什么非得跟爹住。

因为爹也跟着爹住。

那我们呢。

我们?

我们这样不就永远都是外人了。南宫青又看她。像我爹,家里只有他姓徐,所以他发疯。

父母父母。陶乘歌说。这不是明摆的答案吗,先父后母。

但是可以吧。

可以什么?

跟娘住啊。

当然可以,我不就是。陶乘歌沉默一会儿。但是走不远。

喔,也是,出不了县。

没有男人带着,路上人都把你当娼妇。

那他们为什么可以?

这还用问。

哈哈。她们又笑起来,稀里糊涂的,倒有几分自嘲。

我跟我爹去游山。南宫青说。家眷都得戴垂纱帽。

你们是小姐么。陶乘歌道。小姐规矩多。

不是小姐规矩也不少。南宫青看那铁马。我想画画。

画呗。

我想出去画。

家里书桌不够大?

够大的话你为什么还要去上乡学。南宫青目光转动。你跟你娘说了对吧,你想去乡学读书。

我想瞧瞧。陶乘歌把书合一边。我读书比男人差在哪儿。

我也是。南宫青跟她对视。我不信我的画比他们差。

行不通啊。陶乘歌说。我去不了,就算我娘答应,乡学也不会收。

哦,他们会说那个。

男女之防。

还有那个。

伦理常纲。

规矩不能坏。

是,规矩不能坏。

君臣父子。

里头没我们啊。

我们在爹的族谱外头呢,傻玉莲。

哈哈。她们再度笑起来,陶乘歌带着书起身。走吧。

南宫青不乐意动。去哪儿?

出门画画。陶乘歌下阶,招呼她。左右你爹今天不在家!

第32章 垂重帘

然而门是出不得的,南宫青跪在阶下,额头紧贴着地面,画纸早叫人撕烂了。

“人能立世,一凭本事,二凭规矩,没规矩就是无体统,无体统就会失脸面。”新来的教养姑姑昂首立在檐下,一双手搭在身前,仪态万方,“小姐,你是咱们南宫家的大小姐,来日要嫁高门贵子,做人人敬仰的当家主母,你不是外头的粗野村妇,不能学着她们那样抛头露面、卖手卖脚。”

几个婆子家丁摁着陶乘歌,四下点着灯,在南宫青周围照出一片惨白。

教养姑姑说:“打。”

婆子于心不忍,家丁却没顾忌,照着陶乘歌就抽。那鞭子挞在背上,血淋淋地响!

“我出的门!”南宫青霍然抬头,“与她有什么干系?你也说了,我是南宫家的大小姐,我要出门作画,她一个丫鬟还能拦着我?我的错,你不要打乘歌!”

教养姑姑的妆发拾掇得一丝不苟,她漠然:“做主子的没分寸,做奴婢的就能跟着胡闹吗?小姐,你也是启过蒙、读过书的,该知道这世上有多少明主明君都是坏在佞臣小人身上。你要出门,她本该以命相拦,那才是忠仆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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