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蹲下去捡那本笔记，打开查看，发现那是Mary写的随笔，记录着她孤身一人来到这里工作的心情，其实也没什么可看的，她不想侵犯对方隐私，刚要把笔记合上，就看见书页侧边有些不对，在中间平整的页面之后有好几页皱皱的、看起来黑黑的，好像写了什么，她翻到那几页看，却看见里面密密麻麻的写着──我想回家我想回家我想回家我想回家我想回家我想回家我想回家我想回家我想回家我想回家我想回家我想回家我想回家我想回家我想回家我想回家我想回家我想回家我想回家我想回家我想回家我想回家我想回家我想回家我想回家我想回家我想回家我想回家我想回家我想回家我想回家我想回家我想回家我想回家我想回家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她心下一悚，不只因为那密密麻麻重复的字句，更因为那些字写得很用力，像是刻在上头一样，有些地方真的被写到纸都破了，完全透露出书写者迫切的渴望，还有堆积到整个满出来的──

绝望。

身后在这时传来主管的声音，为了她不明白的原因，她飞快合上了笔记，猛地回头，看见主管看着她，朝她伸手。

「那是Mary的吗？她写了什么？」

那一刻，她很想看其它页写了什么，想翻到前面查看在那些平淡的随笔之后，是否记录了Mary走向绝路的真相，但看着主管没有表情的脸，她只觉得颈后寒毛直悚，事后她也说不出来，她那时为何会觉得害怕，她的主管是个平常看来很随和，有些矮矮胖胖的中年大叔，她从没看过这位主管发脾气，大部分的时候，他都是个好好先生，既便是现在也没有，但那莫名所以的恐惧、某种原始的本能，让她面无表情的站了起来，同时把那本笔记交了出去，用她最平静的声音道。

「没什么，就一些心情随笔吧。」

「你觉得她为什么想不开？」主管叹了口气，拿着那本笔记问。

她无所谓的继续整理陈小姐桌上的文件，冷淡的道：「有些人就是抗压性不够高吧。」

她感觉到主管用那小小的眼睛打量着她，再问：「你觉得她工作压力太大？」

「我和她不熟。」她小心的回答，面无表情的说：「我们平常除了工作，没什么交集。」

事实上，她和整间办公室，甚至整个公司的人都没什么交集，她基本上是个宅女，平常不化妆、不打扮、不交男朋友，她唯一的兴趣就是看小说漫画，因为一开始就打算到海外工作几年，为了防止太无聊，她出国前就买了一大堆电子书，存放了几百本小说漫画在阅读器里，只要能充电，就算没网路也能看书。

「你刚刚在现场。」主管看着她榇衫上的血迹，道：「需要先回去休息吗？」

主管的视线让她再次意识到自己身上的血迹，她极力维持着镇定，冷静的说。

「不用，但我可能需要回宿舍换一下衣服，可以吗？」

「当然。」主管点点头，拿着那本笔记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回头问她。

「对了，Mary的工作你能先接手吗？」

「可以。」她点头，眼也不眨的说：「没问题。」

主管点点头，带着那本笔记离开了。

可她颈上的寒毛还竖着，那不对劲的感觉依然存在，她压着心中的恐慌不安，回宿舍洗澡换衣服再回来上班。

后来再想，她才发现她不应该这么做的。

她太冷静了。

那冷静处理事情的态度与选择，显然很得主管的心，让她再次升了职、加了薪，进入到公司更核心的位子。

她知道事情不对劲，有什么很不对劲，她想离职，但某种本能，让她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她很快意识到自己二十四小时被监视着、观察着，这里所有的员工都是如此。

他们这些员工，根本就像是住在监狱中的犯人，就像《楚门的世界》那部电影中的主角一样，公司和园区里到处都有监视器，他们所有的一切都被记录监控，从喝了多少水，吃了什么东西，买什么、用什么，平常和谁说话，上网和什么人聊天，聊了什么，逛了什么网页，喜欢什么、讨厌什么，通通都被记录着，这间公司收集着他们的数据与习惯，利用各种网路上与生活中的植入式广告与心理暗示，操纵着他们。

老实说，这本来也没什么，现在的世界就是这样，那些网路巨头都是这么对待世人的，大家都知道也早已习惯自己的资料被利用、被贩售，就算自家公司这么做又如何？但情况严重到让她几乎整年都没有离开园区就很诡异了，更别提她小心试探观察后发现，不只她是如此，公司里所有人都是这样，大部分的人不是没有亲人，就是本来就和家人不亲，其中有部分的人，还隐隐有些反社会人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