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牌(红眼意外调查公司系列之八)上下部(66)

作者:黑洁明

赤足的主人奔过长街,身上单薄的衣早已湿透,雨水冲刷着他削瘦的身体和肮脏的衣物,他一点也不介意,只是紧抓着手上的皮夹,拔足狂奔,在大雨中奔过几栋新盖好还没上过漆的水泥屋。到了街尾,他脚下不停,没沿着拐弯的泥巴路前进,只跳过几个老高的蚂蚁窝,无视路边老旧的警告标志,冲进堆满落叶的草丛中,继续往人们不敢轻易进入的林子里冲进去。

不顾大雨,一路追赶他的大人停在了泥巴路边,怒气冲冲的叫骂着,他没有停下来,甚至没浪费时间回头看,这片森林的地雷还没清除干净过,但他知道有时有人气昏了头,还是会不怕死的追进来。

所以他继续跑,小心的辨认早先做过的记号,虽然跑得飞快,但他每一步都踩在能踩的地方,像个小老鼠一样灵巧,却忽然听到接二连三的枪响。

他吓得抱头鼠窜,跑得更快,飞快远离那条路,正当他以为能逃过一劫时,却看到有个黑影从眼角闪过──

他心下一悚,那东西落下的方向,让惊惧恐布瞬间抓住了他的心,揪紧了头皮,没有想,他反射性抬脚踹在一旁的树干,硬生生让自己改变了方向,往另一边躲闪,试图尽量远离那东西,他知道那会发生什么事。

还在半空中,他已蜷缩起身子,抱住了头,爆炸火光几乎在他落地的同时在斜前方爆闪,他能感觉到那爆炸震动着空气和他,无数碎片划过他的头脸身体,疼痛和泪水同时迸发,但当他触地时,他仍飞快张开四肢稳定自己,不让自身滚动,当他张开眼,看见另一颗地雷就在他张开的手指前不远处,原本掩盖在其上的落叶沙石已被方才的震动吹开,露出了地雷的一角,他若没急时稳住,早已摔在上头。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有些耳鸣和晕眩,恍惚中,好像还有人在大叫,他抬起头,发现自己不知怎地转了一圈,变成面对着来时的方向,草丛后,路边那些人乱成一团,大多都趴在地上,但有个人冲了过来,他心一惊,那蠢蛋会踩到地雷的,就像刚刚不知哪个人丢过来的东西一样,他想起身再跑,远离那不要命的笨蛋,但世界在摇晃,眼前的东西好像都重叠在一起,雨下得更大了,他起身时没站稳,脚一滑,失去了平衡。

这一瞬,一切都变得无比缓慢,密集的大雨,他不受控的手脚,倾斜的大地与阴沉沉的天空,他看见自己就要压到那颗刚刚才闪过的地雷。

啊,死定了。

他想着。

可恶,早知道昨天就把那只笨鸡烤来吃了。

恐惧与不甘充塞心头,但他没闭上眼,只眼睁睁的看着那颗地雷越来越近,徒劳无功的伸长了四肢做着最后的挣扎,想抓住什么、撑住自己,挽救自身的一条小命,虽然明知一旁的树枝林叶都离他太远,他太小了,手脚太短,什么也构不到、抓不着,就在他以为自己的脸会就这样压上去,让那颗地雷在他脸上爆开,把他的脑袋都炸到开花时,忽然他的手抓住了某个东西。

那东西滑溜溜的却像个铁钳一般,反抓住了他的手,他紧紧抓着,死命抓着,在这一刹,他就悬在地雷上方,脑袋近到只要他嘴一噘,就能碰到它。

他屏住了呼吸,下一秒,那滑溜溜像钳子的东西将他往上往后一扯,让他撞到另一个温暖又坚硬的物体上。

怎么会有东西是温暖又坚硬的呢?

这念头不知怎地在这危急关头冒了出来,但他两眼仍紧盯着那颗差点要了他小命的地雷,心跳如雷鸣在他耳中怦怦作响。

「靠,好险!」

听见这句中文,他一怔,抬眼才看见,抓住他的是个男人。那滑溜溜的铁钳是他被大雨淋湿的手,温暖又坚硬的是男人的胸膛,男人的心跳和他的一样跳的飞快。

男人看起来很年轻,虽然也是黑发黑眼的黄种人,却比当地削瘦的年轻人要结实壮硕许多,即便被雨淋湿,可他的衣着打扮、说的语言、一口洁白健康的牙,在在都显示他不是当地人,但这家伙看起来也不像观光客,虽然他冲入满布地雷森林中的愚蠢行为还蛮像的。

「喂,你还好吗?」男人低头看他,这一回,说的是英文。

他眨眨眼,摆出一脸茫然,装听不懂。

男人一挑眉,说:「别装了,我知道你听得懂。」

说着,男人看向他手中紧抓着的皮夹,让他眼皮一跳,男人见了只是露齿一笑,道。

「放心,我不是要找你麻烦。我住在那间新开的饭店,你知道吧?我想你是知道的,我看你机灵得很,这阵子老在饭店和酒吧附近晃来晃去,那些人以为你不要命了才冲进地雷区,但你很清楚这地方哪里有埋地雷,哪里没有,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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