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印着大象的长裤非常轻透凉爽，你要是不喜欢这种活泼的样式，还有另一种用同款布料，但颜色比较低调的样式在前面那几间店……」

她一路沉默，放空的任他喋喋不休，带着她四处漫游，然后忽然间，他停了下来，她才发现他带她到了一间寺庙的院子里。

在那院中，有棵被低矮白墙围住祭祀的大树，粗壮的树干足足需要数个大人才能环绕，大树绿叶成荫，遮挡了烈日，微风徐徐吹来，心型绿叶在枝上如铃随风翻转，让人心旷神怡。

她愣住，不禁仰头看着那绿意昂然、仰天纳地的大树。

他掏出零钱走上前去，在白墙前的祭坛旁一个老旧的电子仪器上投入钱币，下一秒，大树两旁忽然有水柱喷洒出水花，浇灌着那棵巨大的树。

「这是菩提，据说活了好几百年了。」他告诉她，笑着说：「这机器只要投钱就会自动朝大树浇水，武哥和我第一次经过看到时笑半天，觉得这树太厉害，都活了好几百岁了，还有办法赚钱自己养自己，超励志的，让我们佩服的五体投地，后来只要经过，我都会供献一些零钱，希望我到老还能像这树一样。」

她转头朝他看去，只见阳光穿透林叶，洒落在他脸上，在他带笑的眼。

他没看她，只是如她先前一般，仰头看着那枝开叶散的菩提树，噙着笑说。

「我啊，小时候很不喜欢这种树，但我很会画它。伞状的树冠，心形的叶，树下再画一头大象带小象，只要笔和纸，就能画成明信片拿去卖钱，观光客真的很吃这一套。」

这话，让她一怔。

男人握着她的手，将视线从绿叶上拉回来，垂眼看着她，扯着嘴角说。

「一开始，我用观光客给我的原子笔画，后来换成铅笔，又换成黑笔，之后我发现彩色的价格更好，就改画水彩和油画，但颜料很贵，画布也很贵，其实纸也蛮贵的，哈哈，不管哪种我都买不起，所以我就去偷人家的。」

看着他黑亮的眼眸，她再忍不住，张嘴问。

「你是这里的人？」

「不是。」他吐出这两个字，扯着嘴角道：「但我小时候待的地方，也有很多观光客，只是那里不像这，那地方非常穷困。」

她愣住，就见他牵握着她的手，往外走去。

「我是个孤儿，我连我妈是谁都不知道，打我有印象时，我就一直在流浪，像跟屁虫一样，到处跟着从各国来的观光客，哪里有钱赚就去哪。在我都还不太会说话前，我就知道只要跟着那些衣着光鲜的外国人，就能有东西吃，有钱赚。」

他边说边带着她继续在古城里散步。

「我第一句会说的英文，就是one dollar，我第一句会说的中文也是这句，一块钱，只要一块钱，美金一块钱。」他回忆着往事，道：「一块钱对那些观光客不算什么，却可以让当时的我吃上好几餐。我喜欢钱，所以当我遇到武哥，他问我叫什么名字时，我告诉他我叫达乐。」

说到这，他再次笑了出来。

「他应该知道我是胡扯的，虽然他给我钱让我帮他工作，但我不是笨蛋，即便当时年纪小，可我见过坏人，我知道那些大人能做出什么事，我知道人这种动物，可以多么邪恶糟糕。」

他神色自然，一脸平静的说着，可她却能感觉到，他不自觉握紧了她的手。

这个人，是从泥沼中，摸爬滚打出来的。

就如她先前的猜测一样，他和她一样，很会看人脸色，因为只有如此才能生存下去，只是她没想过，这人儿时的遭遇竟这般艰难。

不自禁的，她回握着他的手，听着他再道。

「我不信任那家伙，所以瞎扯一个名字，可那男人没质疑我，从此之后，他就叫我达乐，他带我离开那里，申请证件护照时，也都帮我填上达乐。我没有抗议，我喜欢这名字，他也喜欢，他和我一样喜欢钱，我爱钱，他也是。事后想想，说不定就是因为我说我叫达乐，他才觉得我看起来很顺眼，哈哈哈哈……」

她有些无言，又忍不住好奇，听起来他当时年纪很小。

「那时，他找你做什么？」

「帮他带路。」达乐握着她的小手，往回走到古城中心，道：「那个国家很穷困，因为在那之前不久都还有战争，内战。后来有一方赢了，为了赚钱，才对外开放古蹟赚观光财。」

听到这，她一怔，忽然明白他出生在哪里，不由得朝他看去。

他没看她，只是依然看着前方，淡淡道。

「虽然对外开放了，但野外到处都是不同的人马多年埋设的地雷，因为打了太多年的内战，没人知道哪里曾经埋设过地雷，政府只清除了已知的，还有大路上的，若不走观光客走的路，误走到野地林子里，随时都有可能误踩到地雷被炸断一条腿，甚至一条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