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息桥+番外(15)
客厅这会儿没开灯,他趴在茶几上晃来晃去,像一只底色是黑色,但长了很多花斑的毛茸茸的虫子在蠕动。
“猩猩,妈妈是不是忘了爸爸生日了?”
周月趴在阳台上往外看,路灯亮了,在雨幕里像一个又一个水蒙蒙的月亮,看不大清。
“不会的,”康星星抬起头一脸老实巴交地回答,“戴燕阿姨可能在忙。”
“妈妈快回来呀……”周月收回目光,望向黑夜,她想跟妈妈说爸爸在家过生日了,她为妈妈感到焦急,以往每一个生日戴燕都要打电话给周天成,红色的听筒贴在她美丽的脸上,和红唇交相辉映,寂静的空气里只有冰冷又漫长的嘟——嘟——嘟的忙音。
可今天不一样,周月回头看一眼厨房,橘色的灯光下周天成的脸更苍白,穿了黑衬衣的颀长又清瘦的身影侧对着她,把菜扔进锅里炒,被油烟呛得皱起眉,一阵阵剧烈地咳嗽。
那是真的爸爸,不是电话里的爸爸,你叫他他会看过来,阴着脸问:“又怎么了?”
周月再一次望向清冷的街边,这一次她看见了妈妈,在一柄红色的伞下,红色的伞像雨中飘零的花瓣。
“妈妈回来了!”她转身冲厨房喊,但抽油烟机太响了,周天成没听见,她兴奋地再往楼下看,这时她看见了另一把伞,是黑色的,隐没在夜色中,撑伞的人无意间晃了一下,伞上的水折射出路灯惨淡的光,和红色的伞贴在一起,好一阵子才分开,退进黑暗。
年幼的周月隐隐觉得怪诞,但某种本能让她没跟父亲提及此事,她跑到门口,不一会儿楼道里就传来高跟鞋的哒哒声,家属楼低矮,最高只有五层,她家住三层,落雨反而让楼道里的声音更清晰,等高跟鞋的声音近在耳边的时候周月迫不及待地踮起脚尖拨开铁门闩。
“月月?”戴燕正收伞,看见门开了也是一愣,她脸上没带妆,卷发湿了贴在白皙的皮肤上,手里还拎着一个波点花纹的盒子,扎了丝带。
康星星不知道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地过来,接过戴燕的伞往阳台走,戴燕把盒子递给女儿,边换鞋边往厨房瞥一眼,“你爸在家?”脸上没有喜悦也没有惊讶,什么都没有,眼帘耷拉着,倒有几分倦怠。
“嗯!爸爸在家过生日了!”周月重重点头,低头时看见盒子里的蛋糕,周天成属兔子,白色的蛋糕上一只小兔子栩栩如生,身体是奶油,胡须用巧克力点缀,红眼睛是樱桃做的。
戴燕没说什么,厨房脱排烟机停了,屋里一下子变得安静,周天成没出来,周月不知道爸爸听没听见妈妈回来,倒是戴燕自己摇曳生姿地趿拉着拖鞋走进厨房去,红色裙裾拂过小腿,带出一股香气,边走边说:“在家呢?还以为你走了。”
周月把蛋糕拿进厨房,她个儿矮,只能把盒子放在餐桌旁的椅子上,回头时看见妈妈两手撑着灶台对爸爸笑,“蛋糕我还是买了,好利来的,你不爱吃好利来的蛋糕吗?吃一块儿不?”
周天成背对周月盛菜,看不清表情,好一会儿才不紧不慢地说:“先吃饭吧。”
“成。”戴燕笑,接过他手里的盘子端到餐桌上,低头瞥一眼周月,“叫你哥过来吃饭。”
饭桌上周天成还是吃几口就饱了,撂下筷子就去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了,翘起二郎腿,拿着遥控器切到新闻频道,他在家有一点不好,就是要雷打不动看新闻,周月远远地看见他换了频道,沮丧得低下头,小眉毛都耷拉下来。
但她还是希望爸爸在家,爸爸在家妈妈就会高兴,而看不了动画片是必要的牺牲。
“明天白天还会重播的。”康星星捧着碗观察她的脸色,哑着嗓子小声安慰,“我帮月月看着。”
戴燕埋头吃饭。
饭后戴燕切了蛋糕,给俩孩子一人一块,有兔子的那一块给周天成,端到茶几上,放他面前,他好半天才把眼睛从电视机上收回来,直起身子用叉子戳了一块塞嘴里,慢悠悠地嚼,不称赞也不说难吃,他就像没味觉,吃再好吃的东西都带着些厌弃的表情,要咀嚼很久才咽得下去。
周月和康星星也围坐在沙发上,周天成让俩孩子坐他身边,戴燕坐在单人沙发里嗑瓜子,电视里在转播一条港台新闻:
“京九铁路正式全线通车,全长2553公里,从北京西驶往深圳,延伸至香港九龙,对于维护港澳地区的稳定繁荣、促进祖国和平统一大业将会产生深远的影响。
江氏集团掌门人、在港富商江继德携妻儿归来出席本次庆祝活动,并再次为大陆捐赠……”
“呵,”周天成边喝茶边笑,“一个浙江人在香港混,没干几件断子绝孙的脏事儿出得了头?这是眼看着香港要回归,跑回来表一把忠心,方便以后在大陆接着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