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息桥+番外(160)
“佛祖算什么东西。”周月垂首跪坐在明黄色蒲团上,头发一绺绺散落,气若游丝地笑,一句话都说不全,“江总可比佛祖管用多了。”
廖杰笑笑,一屁股坐在红布台子上,回头瞄一眼佛龛里供奉的佛身,说:“夫人是聪明人,江总对您的心意您清楚,今天您就算一个台阶都不跪,他也不会把您和孩子怎么样的。”
周月没搭腔,望着血肉淋漓的双手头也不抬。
他点一根烟,对着红漆斑驳的檐柱吞云吐雾了一会儿,起身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平淡道:“江总让我给您带句话,他说您今天一路跪到这儿,不管跪的是他还是别的什么人,以前的事情都不提了。”
廖杰礼节性地笑着打量周月的脸,“您应该也是这个意思吧?以后别惹江总伤心了,我们底下人也难做。”
……
“放心吧。”周月仰头望着佛堂里高耸的金樽大佛,他正双目半阖,慈悲地垂眸望她,“不会了。”
江淮的病真的慢慢好了,没过多久徐阿姨就说他回去“上班”了,有时候还说他去李松竹那里,李松竹的月份比周月想的大,已经快生了,周月不知道徐阿姨怎么知道的这些,她选择不问。
江淮还是住在那栋蛇窟一样的老洋房里,周月还是住半山别墅,平日里谁也不去谁那儿。
他像是不想再看见她,也像是突然间不知道该怎么和她相处,就是有时候他会突然打个电话过来,在电话那头沉默半晌,问她:“还好吗?”
“还好。”
“嗯。”
“有事吗?”
“没事。”他说了没事,然而几不可闻的吸气声在寂静的深夜还是清晰可闻,“徐阿姨说你还坐轮椅。”
“嗯,站不起来。”
对面沉默,呼吸声还在。
“天天要喝奶了,挂了。”
“哦,好。”
她挂了电话,坐在天天房间的落地窗前看遥远的盘山公路上影影绰绰的车灯,手机一下一下轻敲膝盖,那些年学的舞早就忘得差不多了,唯一的好处是骨骼和韧带比一般人强韧,她当然站得起来,但有些事是急不得的。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这样的平静,江淮偶尔打电话过来,跟她说:“校长打电话给我,说你随时可以回去上课。”
“不用了,我这个样子吓到学生。”她坐在轮椅里看着镜子里的机械头骨和新长出来的白发,笑,“也一把年纪了。”
“开店也可以。”
……
“不了,谢谢。”
后来江淮的人不知道从哪儿把小草给找到了,派人送过来,一开始满院子乱窜,徐阿姨抓都抓不住,后来见着周月就不跑了,从灌木丛里出来,翘着毛绒绒的大尾巴在她腿间绕,又大摇大摆在别墅里巡视,最后停在天天的房间,像人一样站起来撑着婴儿床栏杆看他,嗅他猕猴桃一样的小脑袋,娇柔地喵喵叫着跳上去,卧在他身边睡着了。
中秋节那一天的正午,周月被徐阿姨推到后院晒太阳,阳光明媚,晒得人困倦得睁不开眼,满鼻子都是青草和风铃花的热烘烘的芳香,她坐在轮椅上望着后院的灌木丛,听见隐约的响声,回头,看见一辆黑色劳斯莱斯和一辆银色宾利像鲨鱼一样一前一后穿出密林无声游过来,停在前门的车道上,白墙挡住了她的视线,只听见车门开合的动静。
她转个身,天天房间的落地窗正对着后院,没一会儿就看见江淮从门外走进天天房间,水蓝色缎面衬衣和白西裤,金丝边眼镜光泽清冷,脸还是苍白,但气色好一点儿了,没了那股子阴沉乖戾的刁钻劲儿,女性化的面容柔和得接近软弱,周月在他视线看过来之前背过身去。
窗户敞着,儿歌悠扬地传出来,“好久不见。”周月听见他轻声说,“有没有想我?”
天天奶声奶气,像小猫叫一样小声说:“想。”
“我也想你。”他说。
之后两个人又窸窸窣窣交流了一会儿,神叨叨的听不清,就听见天天的笑声。
等听不见声音了,周月回头,房里没人,但客厅有琴声,铛铛铛的,一听就是小孩儿的手压在琴键上弹出来的乱七八糟的调子,看样子江淮是抱了天天去客厅玩儿,饭点过了,天天叫他逗得兴奋了,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午睡。
周月理一理腿上盖的毛毯,接着晒她的太阳,蓝天中一片白云飘过,像棉花糖,这样的晴天,晚上应该看得到星星,天天有时候晚上哭,她就抱他到院子里,有花有草,还有不知名的小虫子,他很快就不哭了,圆滚滚的小脑袋到处转,一边吃手一边指着夜空给她看:“星星,妈妈,星星。”